周圍光影漸漸暗淡,饒是之前已經就著糕點勉強飽腹的主仆二人此刻也不免有些難受,畢竟不是正餐,很快就餓了。
蘇老夫人在房間里睡了許久,吃過午飯同宋嬤嬤說了幾句又歇下了,直到申時才真正恢復過來。宋嬤嬤不想外人打擾主子休息,故而并未告知老夫人蘇攸安主仆貿然的來訪,于是當蘇老夫人在宋嬤嬤的攙扶下略微艱難的走到祠堂中心時,眼前兩人的存在讓她極為困惑。
微微偏頭,蘇老夫人看著跟在自己幾十年的老仆,
“元兒,她們是誰?為何在此?你怎么不向我稟報?”
宋元,宋嬤嬤的本名,只是在府中除了老夫人基本無人喊其名了。
“老夫人,這是十六年前的那位孩子。”
言語之間多有遮掩。
原地反應良久,蘇老夫人努力回想,終于想起那位,顏色頓時淡了下去,
“是她呀,未經允許擅進祠堂,你如今心卻也軟下去了嗎?”
搖搖頭,心知自家老夫人的心情,并無不滿,宋嬤嬤攙著她,
“非我忘了,而是她卻賴著不走,早上便來了,一直候到現在,趕也不走。”
蘇老夫人并未動容,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是淡淡地,
“所謂何事?”
宋嬤嬤細細說了。
溫月悠站著許久,又累又渴又餓,本就是大病初愈的身子,竟是一時快堅持不住了。腦袋昏眩一瞬,眼前俱融入黑暗,一只手臂從旁伸出,溫月悠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息兒懷里。
“小姐!”
息兒正站在一旁,突然小姐整個人向右歪倒,慌忙間只得接個滿懷。
蘇老夫人原本安安靜靜地聽著宋嬤嬤道來原委,未想到這突發狀況,下意識皺起眉頭,對著身旁人低聲道,
“不用攙著我了,聽你的話多半這孩子身體尚虛,又餓了一天,現下是堅持不住了。去,和她那丫鬟把她搬到我房間去。”
宋嬤嬤得了令,卻并未立刻前去,她有些擔憂
“老夫人,你的腿…”
“無大礙,睡了一覺,爐子暖了一天,好多了。”
點點頭,宋嬤嬤這才上去。
她年紀雖大,力氣卻并不小,一把從息兒懷里扛起溫月悠走了。
息兒一時不察,連忙焦急道,
“你這是要帶小姐去哪兒,不會要扔了她吧?”
“……”
宋嬤嬤有些吃力的向偏房走去,沒多余的力氣去搭理這滿腦子天馬行空的丫鬟。
息兒亦步亦趨的跟著前面的老嬤嬤,不敢放松。
……
溫月悠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熏醒的,迷迷蒙蒙間雞湯的鮮甜順著空氣絲絲縷縷地滲進鼻腔,勾起肚里的饞蟲,她就這樣被餓醒了。
睜開眼睛,又是陌生的房間,棕黑色的床簾罩著,瞧著似乎是老人的房間。
“小姐,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從進來一直陪在床畔的息兒有些激動。
捂著肚子,溫月悠默默地想——這熟悉的場景。
在息兒的幫助下她緩緩坐起身子,不遠處桌子一主一仆一坐一站,主子穿著樸素,同是棕黑色的上衣下裳,并無其他飾物,只是臉色頗有些蒼白。
想必這位就是老夫人了,溫月悠有些感慨地想,不容易啊,費了一天的功夫,總算是見著人了。
老夫人喝著湯,等著溫月悠起身后才停箸,又是聽不出來情緒的淡淡的話,
“我還以為你要睡個天昏地暗。”
餓昏一事實屬不在溫月悠算計范圍之內,她沒想到蘇攸安身體這么虛弱。
些許尷尬,溫月悠無奈,
“孫女兒這也是沒有辦法了。”
“你這身份倒是上趕著安著了。雖然瞧你面容這五分相似蘇青,可我究竟還沒承認你們母女呢。”
蘇老夫人用娟布擦了擦嘴,道出這么一根不冷不熱的陳年舊刺。
還真是記上仇了。溫月悠腹誹。
“老夫人莫惱,我這就改。”
“哼,你也莫怪我狠心,誰叫我那逆子緊趕慢趕非要接你們母女進門,若你是個男兒郎也便罷,偏偏是個女兒身。”
頓上一頓,她又繼續,
“府中女兒已有二位,常言,陰陽調和,我總不能讓這府里陰盛陽衰。”
溫月悠站著聽這位老夫人神來之語,
“女兒身非我所選,我卻也不恥。若非當初母親獨自一人無法養我成活,我如何能進得了這相府呢?”
這話里隱隱帶著諷刺意味,氣得蘇老夫人拍桌,
“怎么?進我相府還委屈你了?!”
福了福身,溫月悠平靜道,
“老夫人息怒,我并非想傳達我委屈的意思。而是,我雖然是上趕著來的相府,卻并非就可以任人宰割。”
宋嬤嬤幫著老夫人順了口氣,嚴厲非常,
“你如何,與我們何關?午時讓你走,你不成,現下找我們討公道!當初相爺為你們母女違逆老夫人,若是那棠棣身份明了也罷,可只知她自北方而來,具體的再也不知。北方人多魁梧,可你母親棠棣嬌小非常,顯然并非北方人,身份不明,如何進府?!”
冷眼看著沉默不語的蘇攸安,宋嬤嬤又繼續,
“你可知這是相府,非尋常百姓家,右相的妻妾中竟有身份不明之人,將來皇上問起、或者有心之人拿此做文章,你將相爺置于何地?”
一連串的發問一氣呵成,宋嬤嬤想,這下總該勸退蘇攸安了。
熟料,人家倔得很,
“當初我母親進門,說得清楚,是北方尋常百姓家庭,北方人大多魁梧,卻也并非人人如此,宋嬤嬤您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若是有心人做文章,大可去北邊查,再者……。”
溫月悠自嘲一笑,
“旁人只知相府兩千金,如何知曉我這個妾室生的女兒。十六年來,屈居一隅,出府不得,已是極致,如今還要取我性命?”
溫月悠轉過眼看著坐著的老人,沉沉語調耐人尋味,
“您既身為府中老夫人,就該明白,若是我死,這府中再無可能出男兒。”
老夫人被氣笑了,
“好大的口氣!你倒是說與我聽聽。”
“很簡單,父親重血脈,我死,他定以為府中有人看不得他娶妾生子,自然而然懷疑到大夫人頭上,而父親又不能對大夫人如何,又不想再出我這樣的例子。”
最后一句,溫月悠放輕了語調,
“那么,父親以后都不會再娶妾了,既是如此,如何有男兒呢?”

遠方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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