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飯店,恩施城南的碼頭客棧,這里是清江最大的貨物集散地,向來很熱鬧,但最近一段時間飯店內總是坐著一些奇怪的人,那些人衣著樸素,不說話不張揚,在飯店里一坐就是一天,與飯店外,那些蹲在墻角叫罵求生的本地人完全不同。
又一艘船靠岸了,飯店外的挑夫一哄而散,而這時,另一方向卻進來了兩個挑夫,他們找到一張桌子坐下,一個叫道:“老板,兩個合渣。”
兩人悶著頭不說話,三下兩下吃完合渣便離開了,而桌子上多出了一份皺巴巴的報紙,這時桌子另一角的長衫男人不動聲色的拿起報紙向飯店內走去。
舞陽飯店的地基是挖山挖出來的,空間大小全看地勢,一會兒寬敞明亮,一會兒又曲徑通幽,就如住在天然的窯洞里.。
長衫男人在一扇木門上敲了兩短一長,然后在門下塞入報紙便離開了。
房間深處坐著一個老派的中年人,一身筆挺的中山裝劍眉倒豎,他用手指在桌上敲著,而桌子對面站著一排緊張不安的人。
“上面的命令已經下來了,后勤部長的案子必須在七天內破掉,不然這個黑鍋就嘚我來背,我背鍋你們也不會好受,都說說吧,怎么辦?”中年人說道。
“站長,現在到處都是日本特務,后勤部長的位置又那么重要,我們就說是日本人干的。”一個人說道。
“日本人?你不知道中統正天天盯著我們嗎?日本人干的,殺手在哪里?動機是什么?用的什么手法?”
說話的人憋的臉通紅,沒敢再說話。
這時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那天運送飛行員的軍官,他拿著一個文件袋低調的躲在了那些人身后。
“劉熔,你拿的什么?”中年人問道。
“站長,其實我有個人選。”叫劉熔的年輕人說道。
“什么人?”
“這個人叫李森華,是李氏藥廠的繼承人。”
“李氏藥廠?那個被查封的李氏藥廠?”
“是的,站長。”
“說來聽聽。”
“李氏藥廠,湖北最大的中成藥廠,招牌產品是止血藥,‘去腐生肌膏’,在戰場上救活了不少傷兵,但就在幾個月前李氏藥廠被人舉報種植鴉片,所以藥廠被查封,藥廠的主人李清源也投河自盡了。”
“這件事很普通,與我們現在的案子有什么關系?”站長不滿的說道。
“站長,您不覺得奇怪嗎?現在可是抗戰時期,李氏藥廠作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就算他們真的種了鴉片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為什么有人如此大張旗鼓的查封他們呢?這里面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事。”劉熔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你查到了什么?”
“告發李氏藥廠的就是李森華。”
“李森華?他自己告自己?什么意思?”
“其實我也想不通,如果是為了權力,現在藥廠被查封了,李森華什么也沒得到,還要靠打零工養活一家人,他告自己的父親,目的是什么呢?”
“我要的是答案,不是聽你提問題。”
劉熔自信的點了下頭繼續說道:“好在我搞到了這件案子的卷宗,經辦這件案子的,是中統的人。”
“中統的人?”
“是的,李森華的父親李清源與重慶有很深的關系,李氏藥廠一出事中統就介入了,根據線人的消息,李清源似乎正和日本人做著某種交易。”
“與日本人交易?你確定?”
“卷宗上說的很模糊,藥廠被查封后李清源就失蹤了,這其中到底有什么交易,我們無法得知。”
“有點意思,但這件事怎么和部長的案子扯上關系呢?”
“站長,后勤部長也與中統高層有很深的關系,這本不與我們相干,可不巧的是,案子剛好發生在我們的地盤上,這就正好給了中統機會,讓他們可以蹬鼻子上臉,無論我們查出什么,他們都不會滿意,況且,現在還是,‘大夏天凍死人’,這說出去連我們自己都無法相信。”
“你有什么辦法?”
“丟個石頭,把水攪渾。”
“把水攪渾?”
“是的,站長,在李清源的案子上,中統一定隱瞞了什么,我們現在把李森華拉進來,讓他去查部長的案子,然后再做點模糊的姿態,暗示中統我們知道李氏藥廠的事,這就會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過分相逼。”
“嗯,有點道理,不過,你以什么理由拉李森華進來?”
“部長的案子,關鍵就在這‘大夏天凍死人’,李森華是學醫的,而且醫術很高明,前兩天的美軍飛行員就是他救的,我想他應該能查到些我們查不到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正被排擠,一家人坐吃山空,絕不會拒絕我們的條件。”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群山里一葉小舟從山腳飛快探出了頭,船夫全神戒備的拿起竹竿用力向河岸頂去,因為河流在這里轉了個大彎,急速過彎后便是一片寂靜的河谷村落。
河灘上郁郁蔥蔥,肥沃的土地就如貝殼樣一路向上,而在貝殼的邊緣,一排筆架形的山峰陡然間拔地而起,一條瀑布傾瀉著將村子分成兩半,村民們依著山壁搭起了一棟棟土樓,還修了厚實的城墻,看規模這應該是個富足的村落,但卻沒有任何人的痕跡。
船夫在碼頭栓好纜繩,脫下斗笠蓑衣,里面卻是一身中山裝,筆直的背影正是劉熔。
碼頭兩旁是普通的菜花地,但劉熔卻顯得很緊張,他目不斜視,嘴里碎碎念著,直到進入村子才算放松下來。
劉熔徑直走到最大的土樓前,推開木門,一個年輕人正在種菜。
“你?劉長官,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年輕人問道。
“森華,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劉熔略有些激動的說道。
“你?”年輕人疑惑的搖了搖頭。
“十二年前,我們還一起抓魚呢。”
“你,你是石頭?”
“你想起來了。”劉熔微笑著伸出手,李森華也憨厚的笑了起來,但隨后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
“你的面容變了好多。”李森華尷尬的說道。
“你也一樣,我們都不是原來的……,只有香堇沒變。”劉熔看著自己的雙手說道。
聽到‘香堇’兩字李森華的臉瞬間變的很難看,他冷臉說道:“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李氏藥廠發生了什么?”劉熔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這不關你的事。”
“十二年前的事又發生了是嗎?”
“我再說一遍,這不關你的事,請你立刻離開。”
“你以為你還是李家的少爺?現在的你連飯都吃不上,你有能力保護香堇嗎?”
李森華低著頭沒說話。
劉熔繼續說道:“森華,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在乎你的人,我不會和你爭香堇,但你要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幫我查一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