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城大牢內,春風花月樓老鴇整理整理衣襟,帶著幾位姑娘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邊走邊將香帕甩到了同知大人的臉上,“大人,您這可得管管手下了,都是群什么烏合之眾,不分青紅皂白地抓人。在我的地界鬧了事兒,我還沒找誰說理呢,把我們給帶來了,真是一言難盡。”
同知大人在這么多武林人士面前還是很注重儀態的,威儀地一笑:“畢竟大庭廣眾之下死了人,所有相關人等都要被詢問一二,這才將你們帶了回來,既然沒事,就可以走了。”
幾位姑娘不大滿意地撇了同知一眼,搖曳多姿地隨著老鴇走了出去。寧霜兒一見是同知大人,畢竟一起吃過飯,雖然一頓飯交情也稱不上交情,但也沒那么多客氣了,直接說道:“大人,小女與這些武林前輩皆是無辜,還望大人明察。”
“是否無辜且不論,不知這幾位武林前輩齊聚于此意欲何為?”
什么“山盟之約”自然不能講出來。南刀駱駝主很自然地將右手手腕向肩側一比劃,看起來是要扛刀擺威風的意思,只是忘了現在手中無刀,惹得周圍一陣哂笑。駱駝主倒也不以為意,依舊大馬金刀地說道:“自然是來看看新入我們南派武盟的小娘子寧霜兒,這可是許久未現江湖的霜華劍的后人。”
“喔?”同知一副了然模樣,“本官還不聾不瞎,臨城稷城的變故老夫多少有所耳聞。漕運幫途徑此處,暮云城能正常放行已實屬不易,本官看在漕運幫仍在運送官糧的面子上對這位寧霜兒姑娘也是不聞不問,怎么,現在你們如此行事是公然挑戰官府,還是根本未將官府放在眼中。”
南刀駱駝主是當真沒將官府放在眼中,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在他眼中粗制濫造的牢房,粗木欄,鐵鎖,在他南刀眼中算什么。即便官府調著重頭人馬看著這里,守衛也總有換班的時候,也有漏洞的時候,只需看準時機,這些個高手殺將出去,又有什么問題。現在關鍵是沒刀。南刀駱駝主四處看看,所有人的兵器都被收走了,守牢的守衛身上倒是有刀。
寧霜兒因為是女兒身,被和許盈盈,春風花月樓的那些人一起被關在了這幾位武林人士的對面。現在春風花月樓的人已經被放出去了,留下寧霜兒與許盈盈就顯得格外突兀,兩個人互相看著,恨不能立馬掐死對方。
“行了,你們先好生在這里待著,茲事體大,本官要從長計議。過兩日朝廷欽差便要來了,到時一并審理。”同知說道,又對牢房守衛頭領說道:“你們這一隊人馬,平日里對付宵小刁民也顯不出你們多大用處,這次機會來了,好好把握。”同知說完,就離開了。
就這?寧霜兒抱著臂膀看著同知,看看對面牢房露出輕蔑一笑的駱駝主和始終閉目凝神,似乎根本沒將這當回事的常厲公,還有一臉不快,又毫無畏懼的其他幾名大俠,心想他們是不是真沒將官府放在眼里不得而知,這官府有沒有將我們放在眼中也不得而知。就這一隊人馬?同知來這里也是為了知會一聲這里有多少守衛?這里的哪一位是坐得住的人。倒是徐公子不知去了哪里,被押出春風花月樓后就再沒看見他了。
“等等。”寧霜兒對著同知的背影喊道,“這暮云城衙門難道連斷基本命案的本事都沒有?將本姑娘這個清白的人兒與這個賊喊捉賊的人關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你們都是兇手,一個都跑不脫。”同知望著她們不緊不慢地說道。
寧霜兒氣結,這是什么狗官,是什么給了他這種底氣,早知道一起吃那頓飯的時候就一劍劈死他。
“徐公子他人呢?”寧霜兒又問。
“官老爺憑什么告訴你這個,求求我,我知道。”許盈盈在一旁悠哉游哉地說。同知冷哼一聲走了。
“別這么看著我,我就告訴你。”感受到寧霜兒冰冷的逼視,許盈盈作出害怕的樣子。
寧霜兒不耐煩地看著她,明明小小年紀,有時還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孩子氣,卻出手這般狠。
“徐公子自己若沒有退身的萬全之策,又怎會出現在你身邊,再將你引進漩渦之中?你也是不爭氣,非要再殺了那雜碎,為徐公子添把柴。”
聽了許盈盈的前半句話,寧霜兒的心涼到了底,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心痛的感覺,僅剩的那點兒僥幸,剛剛萌生,久久不愿褪去的綺麗情感被生生絞殺的,連血帶肉的痛。自己的想與推測中總還想帶著不甘和對自己的嘲弄,從別人口中聽到確切事實便又是一種滋味。只是好在從前的推測還是給了這種難過的感覺緩沖,寧霜兒臉色更加黯淡了些,也沒聽進后半句許盈盈繼續污蔑她的話。
許盈盈不知看到寧霜兒這樣是該高興,還是惋惜,他們之間的感情許盈盈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只是可惜這徐公子也并不是一味只知糾纏于兒女私情的人。他這樣一個官府大丈夫參與進來,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雖不喜父親,但也不至于希望自己的家一敗涂地,狼狽不堪。只是做這樣的事情,父親定然會準備官府內應。
正當寧霜兒還沒從五味雜陳的感覺中回過神來,對面牢房的門已經被人一掌劈開,是常厲公。曹貴又被提起,且被人稱為雜碎。常厲公本也姓曹,當年游歷江湖給自己改了姓,就是想將來無論什么事都不要連累兒子,給兒子一個安定的生活。誰知兒子不爭氣,惹上了這亂七八糟的行當,臨了這般下場。常厲公見寧霜兒聽了許盈盈那番話不再作聲,只怔怔地愣著,豁然睜開了眼睛,他手頭沒了鞭子,一掌將三名守衛牢房的守衛拍開,又一個旋身躲過這名守衛身后震懾犯人的獄卒手中的鞭子,將寧霜兒與許盈盈的牢房門拍開,下一步就又要直取寧霜兒性命的架勢。
寧霜兒沒了劍,明顯落了下風,手臂中了招,一瞬間麻疼得要沒了知覺。對面那些人有人要阻止,可面對這種正主都看起來是默認兇手了的情況下,頂多也就說句“以大局為重”,誰也不愿出不義之手阻止。到了現在他們基本可以確定,來暮云城壓根兒就是一個圈套,結合剛剛許盈盈的話,看起來像是給寧霜兒下的圈套。可是為什么,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有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知道事情還沒完,靜待后續發展。
“進去!進去!哎,干什么呢。”獄卒又推進來一群人,看起來是街上打架斗毆的潑皮。這群潑皮有一二十人,一見這邊亂了,獄卒分神的分神,叫人的叫人,一窩蜂地涌了過來,有人在中間指著寧霜兒喊:“就是她!老大去找的就是她!”
剛剛心中有了算盤的人暗道:得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