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二人針鋒相對,殿外之人也是心急如焚。誠伯一路從京城趕來御苑,卻被告知冼云舒被皇帝召去至今未歸。阿衛(wèi)安撫好誠伯,派人多次打聽未果,他也跟著著急起來。
誠伯知道茲事體大,有些事等不得。冒著被殺頭的風(fēng)險跑去了皇帝住處。
殿中的冼云舒和國師正爭論的不可開交,聽到殿外有人來稟,說是冼家管家在外鬧事。冼云舒知道誠伯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做出這等事必是事出有因。
“皇上,府上管家必是有急事才會來此,無意冒犯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先前被他二人吵得頭疼,此時正想尋個人出出氣,又怎么會輕易放過這個機(jī)會。
“朕這御苑豈是你府中一個小小管家想闖就能闖的地方?若是傳出去,朕這天子顏面何在?”
“圣上天子度量,必不會與一個小小管家計(jì)較。只是府上管家的確行事不周,只求皇上小懲大誡,勿因旁人生氣傷身。”
話都說到這當(dāng)口兒了,皇帝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滿腹火氣沒處發(fā),氣沖沖走了。留下國師一個人在殿里,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冼云舒離開的背影。
冼云舒找到誠伯,一向穩(wěn)重的誠伯這一次十分失態(tài)。看到她出來,趕忙撲上去:“小姐,大事不好。三小姐出事了!”
誠伯口中的三小姐正是她的庶妹妹冼云心。腦海中電光石火一掠,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可是……那塊帶著家徽的玉牌出了問題?”
誠伯愣愣地看著她,顯然是她說對了。冼云舒一時心慌,腿腳發(fā)軟差點(diǎn)癱坐地上。
誠伯何曾見過這樣的冼云舒,趕忙扶住她:“小姐,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去你的住處吧。”
阿衛(wèi)找不見了誠伯,正打算出門去尋,卻在門口遇到臉色發(fā)白,滿臉陰沉的冼云舒。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冼云舒在他的印象里一向都十分穩(wěn)重,做事時也十分有把握的樣子,可是今天卻……
冼云舒收拾好心情,把誠伯叫了過去。誠伯說起他們離京秋獵這幾日家中的變故。
“你們走后不久,三小姐就回了冼府。說是要找小姐你敘敘舊,可是不巧小姐你不在家。她離開時一臉的心事重重。我當(dāng)時也沒多想。”
“后來?xiàng)钜棠镎伊诉^來,死活要來找你。我問清前因,察覺不妙這才急忙趕來了。”
“當(dāng)時楊姨娘說,那日三小姐回家順道去看了她。三小姐和楊姨娘約定,等她回婆家后會日日叫個小丫鬟在冼府后門放一朵花,倘若哪日沒有花,便叫楊姨娘一定要來尋你。”
“那日三小姐特地提了提冼家云字輩的玉牌,也凈說些不吉利的話。楊姨娘那日沒見著花,才急著要來找您。”
“小姐……三小姐她……?”誠伯心中有了個不好的猜測,看到冼云舒點(diǎn)了頭,他心中突然空了一塊似的。三小姐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膝下無兒無女,這么多年來早就把那幾個他看著長大的冼家小娃們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女。此刻他的難受不亞于喪女的楊姨娘。
冼云舒此刻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她比誰都清楚這背后主使是誰,可是她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能自亂陣腳。唯有冷靜下來才能與之一博。
送到皇帝那兒的一切記錄她都動了些許手腳,如今皇帝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懷疑國師對他的忠誠了。一旦皇帝開始懷疑一個人,那么皇帝對這個人所做過的所有事都會有一個新的看法。
想通了所有關(guān)節(jié),冼云舒提了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誠伯怕她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事來,趕忙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
月上中天,皇帝寢殿之中仍是燈火通明。冼云舒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冼云舒啊冼云舒,你現(xiàn)在倒是恭敬的很嘛!”皇帝氣極,話里處處帶刺:“要是朕的國師被你殺了,無人給朕煉丹,朕就誅你九族!”
先前冼云舒提了劍氣勢洶洶的去了國師住處,毫不猶豫的給了國師一劍。若非被人及時攔下,國師早就命喪黃泉了。可饒是如此,國師依舊是危在旦夕,太醫(yī)們正在全力救治。無人敢保證國師的生死,可是冼云舒知道,國師不會死。她那一劍力度把握的很好,不會讓他死,當(dāng)然也不會讓他好過。
果然,外間有人來稟告說國師已無性命之虞。皇帝這才松了一口氣。有了心思理會冼云舒。
“說吧,為何去國師府中行刺?”
殿中燭火搖曳,照得冼云舒臉上也是明明滅滅。
“回皇上,臣與國師素?zé)o仇怨。卻不知他為何千方百計(jì)想置臣于死地。”
“扎格之死,本與臣無關(guān)。熟料國師竟以冼家玉牌栽贓陷害。臣將自己的玉牌置于母親靈位之下,希冀其能代替臣陪伴母親。此事只有臣一人知曉,別人不可能知道。”
“冼家家規(guī),玉牌不可交予旁人。唯有主人身死,他人才有機(jī)會奪的玉牌。”
說到這兒,冼云舒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一滴滴砸在華麗的地毯上:“皇上,臣又少了一個親人。”
“臣又少了一個親人。”她一直重復(fù)著這句話,上座的皇帝看到跪在地上的那個哭也無聲的身影,心中也不免動容。
“行了,此事就此揭過。”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日后行事不要如此魯莽了。”
“臣知罪。”
秋獵很快就結(jié)束了,國師醒來后得知皇帝將宮廷禁衛(wèi)之權(quán)交給了冼云舒,氣得在床上多躺了兩天。
這頭冼云舒回了家,直接去了楊姨娘的院子。不過短短幾天,原本容光煥發(fā)的楊姨娘就已形如枯槁。
“大小姐來了。坐吧。”
冼云舒見到她這樣,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姨娘,三妹的事……你要節(jié)哀。”
楊姨娘苦笑一聲:“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她是我生的,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不過。”
“她雖柔弱,可性子卻是倔犟的很。但凡她認(rèn)定的事,就不會回頭。”
“當(dāng)初我和夫人都不看好那陳家人,可偏偏她看上了,怎么勸也沒用,執(zhí)意要嫁給他。我和夫人都無計(jì)可施,只好同意了。”
“開始時見他二人倒是恩愛甜蜜,夫妻情深,我這顆心也算是落了地。可是誰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陳家人終究是為了權(quán)力害了她的性命。”
楊姨娘說到這兒,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陳家人怎么那么心狠啊,那可是我唯一的女兒啊。”
冼云舒安慰一番,等楊姨娘哭睡著后這才離開。
回到自己的院子,先前她讓人探聽的事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她拆開信封,里面詳細(xì)記錄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過是陳家那個書生想在國師那兒謀個好處,逼著冼云心交出玉牌。冼云心冰雪聰明,怎么也不肯屈服。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手殺了她。
冼云舒讀著信,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書桌。讀完之后,她猜度著皇帝將禁衛(wèi)權(quán)交給她的用意——看來皇帝已經(jīng)意識到國師權(quán)力過大的問題,此時有意扶植她也不過是想利用她平衡國師。帝王之術(shù),馭人之術(shù),無非平衡二字。
既然如此,那她就用這個陳園洲向國師開戰(zhàn)。
陳園洲新近得了個官職,親戚們知他在國師手下做事,一個個都趕著來巴結(jié)。一時之間,門庭熙攘,熱鬧非凡。
只不過他這份得意,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陳家人還沉浸在他即將平步青云的美夢之中時就聽到了他被冼云舒所殺的消息。
陳園洲的死迅速傳遍了整個朝堂,平時像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死了便死了,根本無人在乎。可是這個陳園洲行事高調(diào),幾乎人人都知道他是國師新晉提拔的人。現(xiàn)在被冼云舒當(dāng)眾所殺,那可是大大折了國師的面子,也不知這冼云舒為何如此大膽,更不知這國師要怎么對付她。眾人都在猜測這事情會怎么發(fā)展,都在期待著一場好戲。可是事情的結(jié)果卻令人大呼意外。
久不問世事的皇帝得知此事之后,以阿諛媚上之名將陳園洲的死輕輕揭過,說他的死是自己咎由自取,與旁人無關(guān)。并以此告誡朝臣,不要行溜須拍馬之事。
諸臣大驚,皇帝對此事如此處理,清清楚楚表明了他袒護(hù)冼云舒的態(tài)度,也明明白白告訴眾人他如今對國師并不像從前一般百般信任,毫無猜忌。看來朝中又要有一場風(fēng)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