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佳的她懶得理會那些阿諛奉承的熱鬧,一個人拿了些愛吃的點(diǎn)心離開了大殿。宮里的酒后勁有些大,冷風(fēng)一吹便有些上頭。冼云舒的點(diǎn)心吃完,人也醉了八分。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到前面有一個人影,心中的弦一緊,立刻繃直了身體。這些年的經(jīng)歷早就讓冼云舒養(yǎng)成了做事滴水不漏的習(xí)慣,不管她醉得再厲害,不熟悉之人也絕不會從她行動中看出半分不當(dāng)。
安寧公主看到冼云舒越走越近,站在草木影子中的她慢慢走到了月光下。
“冼云舒。”
冼云舒的腦袋有些沉,全靠最后一根弦緊繃著,反應(yīng)也比平常慢了半拍。
“安寧公主?”
安寧走上前靠近她,她卻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見狀,安寧苦笑一聲。
“冼云舒,你我何時如此生疏了?”
冼云舒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來,確認(rèn)是安寧公主后,她咦了一聲:“公主夜間出行為何不帶侍女?”
安寧覺得她根本就是在轉(zhuǎn)移話題,一時生氣忍不住出言譏諷:“這宮中有你掌管禁衛(wèi)軍處處都安全的很!哪里還需要帶什么侍女!”
冼云舒聽不出她的不快,反而以為她是真心夸贊:“公主謬贊。護(hù)衛(wèi)禁宮安全是臣的職責(zé)所在。”
“只不過以后公主出行,還是帶上侍女的好。”
啪
安寧公主一個響亮的巴掌拍在冼云舒臉上,冼云舒愣了愣。
“冼云舒,你現(xiàn)在清醒了嗎?”
“你為什么不能像從前一樣?不要把我當(dāng)公主,我們做朋友不好嗎?我不會再欺負(fù)你了,我會保護(hù)你的!”
不待冼云舒說話,安寧公主一個人哭了起來。
“冼云舒,我喜歡你。”
“你娶我好不好?”
此話一出,冼云舒像被雷劈了一樣,腦袋里轟的一炸。
“可你我都是女子。”
“可我是公主!“說完這句話,連安寧也愣了。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燈火輝輝之下,冼云舒稚氣未脫的臉在她腦中浮現(xiàn)。她一瞬頓悟,原來當(dāng)年所別,不僅是那個小小的冼云舒,還有這些年她注定錯付的等待。
“冼云舒。”安寧明白了什么,眼中含淚,踮起腳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再見了。”
第二天冼云舒醒來時在自己宮里的住處,她昨夜醉的太厲害,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帶回來的。宿醉以后,頭疼的不行,腦子里依稀記得昨夜似乎遇到了安寧公主?安寧公主還和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可能是個夢吧,她想。
她醒來不久,阿衛(wèi)就送來了國師新近練的藥。冼云舒總覺得今日阿衛(wèi)看她的眼神有了某種她猜不透的變化。而她所無法把握的東西,總令她不安。阿衛(wèi)卻對此一無所知,仍舊做著他該做的事。
冼云舒一向知道這些宮人最會察言觀色,從不會真心對誰。那日她對阿衛(wèi)說那些話也無非是想威脅他讓他保守秘密。如今既然達(dá)到了目的,那么她日后與阿衛(wèi)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保重。
短短時日之內(nèi),她與國師之間已經(jīng)勢如水火。他們都明白一旦卷入這場爭斗,必定是個不死不休的結(jié)局。所以誰都不敢疏忽大意,處處小心謹(jǐn)慎,如履薄冰。現(xiàn)下宮中大權(quán)已經(jīng)盡數(shù)落入冼云舒之手,而朝堂之上,太子隱有崛起之勢。國師的權(quán)力一再被削弱。冼云舒一向獨(dú)來獨(dú)往,就算想抓什么把柄也不容易,國師清楚的知道這點(diǎn),所以他將大力氣都花在了幕僚眾多的太子身上。太子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有些力不從心。
這天冼云舒休沐,提著魚簍帶著魚竿就去了城外的河邊釣魚。正午時分,冼云舒釣了滿滿一簍子魚,啃了幾口自己帶的干糧,口有些渴。正巧看見不遠(yuǎn)處有個茶鋪,打算入里喝幾口茶水。剛一落座便聽得驚堂木一拍,她這才注意到鋪?zhàn)永镉袀€瞎眼的說書人。那說書人正在說如今西北邊境的戰(zhàn)事。
“說起這蕭敬堯蕭將軍啊,當(dāng)年他在京中不過就是個默默無聞的富家公子。誰知這一去邊疆竟還在帶兵打仗上顯露出過人的天分來。”
“今年金人三番五次來犯,結(jié)果次次都被蕭將軍打的落花流水,真是一點(diǎn)便宜沒討到。”
底下有人鼓掌叫好:“照這么說,我朝太平日子可長久得很吶。”
誰知那說書人竟搖了搖頭:“我看吶,這位客官恰恰說反了。我朝的太平日子怕是快要結(jié)束咯。”
“此話怎講?”底下有人問。
說書人嘆了口氣:“金人雖然吃了幾場敗仗,可是這改變不了他們?nèi)找鎻?qiáng)大的事實(shí)。”
“而……”似乎觸及到了什么禁忌,說書人閉了嘴,不再說下去了。
堂兄有人不滿說書人的話,立馬站起來反駁:“你這瞎子,就知道胡說八道。一個看都看不見的人還敢妄自尊大,在這里大放厥詞!”
說話的是個年輕氣盛的男子,冼云舒注意到他身上佩戴的繡著太子府幕僚紋樣的香囊,無趣的撇了撇嘴。
“老朽我眼盲心卻不盲。有些事偏偏就是你們這些自詡清醒的人才看不破參不透啊。”
冼云舒無意聽他們的爭執(zhí),干脆提著自己的魚走了。誰知半路上卻遇到了一個人,那人叫住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冼將軍,我家主人請您一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yuǎn)處有一個亭子。亭中有人負(fù)手而立,光是一個背影都能窺見其不凡氣度。
“微臣見過太子”冼云舒道。
太子卻不轉(zhuǎn)身,長嘆了一口氣:“將軍這聲太子我實(shí)在是擔(dān)不起啊。如今本宮這太子之位,怕是不久就要拱手讓人咯。”
冼云舒也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如何不知這公務(wù)繁忙的太子今日來這兒找她心里頭盤算著什么。宮里人說話十個有九個都愛拐彎抹角,著實(shí)令人不喜,可是該陪著演的戲還是得演下去。果然,冼云舒佯裝不解,語帶疑惑:“臣實(shí)在不知太子此言何意,還請?zhí)用魇尽!?p> 太子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了,目露威嚴(yán):“冼將軍心知肚明,就無需本宮解釋了吧。”
“本宮與國師之斗,這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不正站在本宮面前嘛。”
“臣惶恐。”冼云舒趕忙道。倘若真被這太子安一個什么名頭,告到皇帝那兒去,那她的心血可就全部化為烏有了。
“惶恐?“太子冷笑一聲,十分不屑她的辯解:“冼云舒,此處無人,你不必在我面前裝糊涂,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可要知道,國師如今恨你,也恨我。等國師先解決了你,我再去對付他也不遲。”
“太子高看臣了。臣如今不過行份內(nèi)之事,護(hù)衛(wèi)宮廷安全。太子與國師之間的事皆與臣無關(guān)。”冼云舒不甘示弱的直視太子,太子被她這樣一看,反倒覺得有趣:“冼云舒啊冼云舒,你以為你真的能全身而退嗎?父皇既把這個位置給了你,想必你也知道這其中的兇險(xiǎn)。有些事不是你不想?yún)⑴c就不參與的。”
“在其位,總是身不由己。”
聞言,冼云舒依舊無動于衷:“臣身為禁軍首領(lǐng),一切當(dāng)以皇上為重。至于其他事,臣無心參與。還請?zhí)右娬彙!?p> 她說的其他事自然就是指國師和太子的事。
太子聽了她的話,倒也沒有多做糾纏。他今日本來打算將冼云舒納入自己陣營之中,可是她處處提及臣子本分,這讓他明白要讓冼云舒和自己站在一邊不是一件易事。但同時他心里也清楚,冼云舒也不會站在國師一邊。世事無常,少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對手好。
好容易擺脫了太子,冼云舒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府里現(xiàn)在只請了幾個散仆,每隔半月來灑掃一次府宅。今日不是散仆打掃的日子,冼云舒到家時門口的燈籠卻亮著。她心中生疑,下馬慢慢踏進(jìn)了門。
大堂中阿衛(wèi)被開門聲驚醒,一睜眼冼云舒已經(jīng)站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來了?”
阿衛(wèi)就像聽不懂冼云舒語氣中的冷漠似的,猶自朝她笑了笑:“奴才既然得了皇上的指派,自然是要對將軍寸步不離的。”
阿衛(wèi)生的不賴,尤其笑起來時眼中含光,像個天真的孩子。看到那個笑容,冼云舒心中一動——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見過這樣的笑容了。
冼云舒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以后以你我相稱便可。那些個稱呼聽起來頭疼。”
話鋒一轉(zhuǎn),道:“門口的燈籠是你點(diǎn)的?”
想起他今夜到冼府時門庭冷清,隔著不遠(yuǎn)看黑漆漆一片。他實(shí)在難以想象冼云舒看到這樣的冼府時該是何心情。所以他一來就在門口點(diǎn)兩個燈籠,希冀她歸來時心不會那么冷。世間萬物變化多端,他愿意永遠(yuǎn)做那個提著燈等她歸來的人。
“是。”
“多謝。”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她看到那兩簇燭光時心里是溫暖的。
阿衛(wèi)低著頭,冼云舒看不到他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