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李珊珊站在窗前，看著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她攏了攏睡袍的領子，突然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徐克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伴隨著咖啡機的嗡嗡聲。
李珊珊搖搖頭，卻又忍不住打了個更大的噴嚏。她轉身走向餐桌，發現徐克明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吐司煎蛋和一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
“喝這個。“徐克明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還沾著水汽，“預防感冒。“
李珊珊接過杯子，蜂蜜的甜香混著檸檬的酸味鉆入鼻腔。她小抿一口，暖流順著喉嚨滑下，舒服得瞇起眼睛。
“你今天不是有研討會嗎？“她看著徐克明收拾公文包的背影，“不用管我，快去吧。“
徐克明轉過身，眉頭微蹙：“你臉色不太好。“他伸手想摸李珊珊的額頭，又在半空停住，尷尬地縮回，“量過體溫嗎？“
“沒事啦。“李珊珊擺擺手，“可能就是昨天淋了點雨。“
徐克明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手機卻突然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表情頓時變得嚴肅：“所長...“
李珊珊做了個“快去“的口型，徐克明歉意地看她一眼，轉身去陽臺接電話。透過玻璃門，她能看到他來回踱步的背影，時不時推一下眼鏡——那是他談工作時慣有的動作。
雨勢漸小，陽光從云層縫隙中漏下來，在餐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珊珊喝完蜂蜜水，突然覺得頭重腳輕。她扶著桌子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
“珊珊？“徐克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怎么了？“
李珊珊搖搖頭，卻感覺天旋地轉。一雙溫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徐克明的臉在視線里忽遠忽近。
“你發燒了。“他的聲音緊繃，“額頭好燙。“
李珊珊想說自己沒事，喉嚨卻像被火燒一樣疼。她迷迷糊糊感覺被扶到沙發上，徐克明的手在她額頭和臉頰間游移，動作輕柔得像在檢查什么精密儀器。
“38.6度。“徐克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我去拿退燒藥...不，先去醫院...“
“不用...“李珊珊抓住他的手腕，“家里有藥...睡一覺就好...“
徐克明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我去請假。“
“別...“李珊珊想阻止他，卻忍不住咳嗽起來，“研討會...很重要...“
徐克明已經撥通了電話：“所長，抱歉...我太太病了...是，很嚴重...今天的會我不能...“
李珊珊聽著他一本正經地夸大其詞，嘴角忍不住上揚。掛掉電話，徐克明立刻變回那個手忙腳亂的樣子：“藥箱在哪？體溫計呢？要不要喝粥？“
“藥箱在浴室柜子...“李珊珊話沒說完，徐克明已經沖了出去，緊接著傳來“砰“的一聲——聽起來像是撞到了門框。
他回來時額頭紅了一塊，手里卻捧著藥箱、體溫計和濕毛巾，像個滿載而歸的獵人。
“先量體溫。“他嚴肅地說，把體溫計遞給李珊珊，又立刻收回，“等等，我消下毒...“
李珊珊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覺得鼻子發酸。陽光透過云層照進來，落在徐克明專注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體溫計顯示38.7度。徐克明倒吸一口氣，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這么高！“
“沒事的...“李珊珊剛開口，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徐克明立刻遞上溫水，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灑出一滴。他的手指碰到李珊珊的，溫暖而干燥：“吃藥，然后睡覺。我去煮粥。“
李珊珊吞下藥片，看著徐克明系上圍裙走進廚房。不一會兒，鍋碗瓢盆的交響曲就響了起來，間或夾雜著“啪嗒“——大概是鍋蓋掉了，或者勺子摔了。
她蜷縮在沙發上，聽著這些熟悉的聲音，眼皮越來越沉。恍惚間，有人輕輕給她蓋上毯子，手指拂過她的發梢，帶著薄荷洗手液的氣息。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暗。李珊珊睜開眼，發現身上蓋著兩層毯子，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茶幾上擺著一杯水、藥片和便簽：“粥在電飯煲里保溫。我去買水果，馬上回來。不舒服就打我電話。——K“
便簽旁邊放著徐克明的備用手機——他居然把自己的手機留給了她。李珊珊拿起手機，鎖屏是她睡著時的照片，頭發亂蓬蓬的，嘴巴微微張著，看起來傻極了。什么時候拍的？她完全沒印象。
廚房里，電飯煲亮著“保溫“的小燈。李珊珊掀開蓋子，白粥的香氣撲面而來。粥煮得恰到好處，米粒開花卻不糊，上面還飄著幾顆枸杞。
她盛了一碗，小口啜飲。粥的溫度剛好，不燙不涼，像是計算過時間。剛喝完，門鎖就傳來轉動聲。
徐克明拎著大包小包沖進來，頭發被雨水打濕，眼鏡片上滿是水珠。看到李珊珊坐在餐桌前，他明顯松了口氣：“醒了？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李珊珊微笑，“你淋雨了？“
徐克明放下袋子，手忙腳亂地找毛巾擦眼鏡：“跑了幾個地方...買梨...“他指了指袋子，“燉冰糖雪梨...對咳嗽好...“
李珊珊看著那一大袋東西——雪梨、川貝、枇杷膏，甚至還有一小包金銀花。“你跑中藥店了？“
徐克明點點頭，耳尖微紅：“藥店阿姨推薦的...“他掏出手機查備忘錄，“梨去皮去核...加冰糖...隔水燉...“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李珊珊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她站起身想幫忙，卻一陣頭暈，差點摔倒。
“別動！“徐克明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她，手臂環過她的肩膀，溫暖而有力，“回去躺著。“
李珊珊靠在他胸前，聞到雨水混合著薄荷的氣息。徐克明的心跳透過襯衫傳來，又快又重，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我沒事...“她輕聲說，卻沒有掙開。
徐克明僵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地扶她回沙發，動作輕柔得像在搬運什么易碎品。“量體溫了嗎？“他問，聲音有些啞。
李珊珊搖搖頭。徐克明立刻拿出體溫計，消毒、甩動、遞給她，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比早上熟練多了。
“38.1...退了一點。“他看著讀數，眉頭舒展了些，“再吃一次藥？“
李珊珊點點頭。徐克明立刻去倒水，回來時手里還拿著一個小盒子：“藥店阿姨說...這個退燒貼效果更好...“
他撕開包裝，動作笨拙卻輕柔地將退燒貼貼在李珊珊額頭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膚，立刻像被燙到般縮回。
“謝謝。“李珊珊輕聲說。
徐克明搖搖頭，轉身去廚房處理那些梨。李珊珊聽著削皮聲、切塊聲，還有他偶爾的小聲嘀咕——“去核...是這樣嗎？“
夜幕完全降臨，雨聲漸歇。徐克明端著燉好的冰糖雪梨出來，碗底墊著毛巾以防燙手。“小心燙...“他小聲提醒，眼睛盯著李珊珊的手，生怕她拿不穩。
雪梨燉得晶瑩剔透，糖水清澈見底。李珊珊嘗了一口，甜而不膩，帶著梨子特有的清香。“好吃。“她由衷地說。
徐克明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真的？我第一次做...“
“真的。“李珊珊又喝了一大口，“比餐廳的還好。“
徐克明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還沾著水汽。他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膝蓋上放著筆記本，時不時記錄什么。
“在寫什么？“李珊珊好奇地問。
徐克明立刻合上本子，耳根通紅：“沒...沒什么...“
李珊珊伸手去拿，他卻把本子藏到身后，兩人拉扯間，本子掉在地上，攤開一頁。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注意事項：“每4小時量體溫“、“退燒藥飯后吃“、“冰糖雪梨做法“...
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珊珊睡著時像只小貓，好想摸摸她的頭發...不行，會吵醒她。“
李珊珊抬頭，徐克明的臉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他手忙腳亂地撿起本子，眼鏡都歪到了一邊：“那個...我...“
“你可以摸的。“李珊珊輕聲說，“不會吵醒我。“
徐克明呆住了，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最后只是低下頭，把本子緊緊抱在胸前。
夜深了，李珊珊躺在床上，聽著客廳里徐克明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他堅持要睡沙發，說是方便夜里照顧她。
門縫下透進一線光亮，偶爾傳來翻書聲和鍵盤敲擊聲——他大概在加班處理研討會的工作。
李珊珊翻了個身，發現床頭柜上擺著水杯、藥片和體溫計，旁邊還有個小鈴鐺。便簽上寫著：“不舒服就搖鈴。我醒著。——K“
她拿起鈴鐺，輕輕搖了搖。不到五秒，房門就被輕輕推開，徐克明探頭進來，頭發亂蓬蓬的，眼鏡歪在一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沒事。“李珊珊微笑，“就想試試靈不靈。“
徐克明松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靈的吧？“他站在門口，手足無措，“要...要喝水嗎？“
李珊珊搖搖頭，拍了拍床邊：“坐下聊會兒？“
徐克明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身體僵硬得像塊木板。“還...還發燒嗎？“他小聲問。
李珊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退了點。“她的手落下時不小心碰到徐克明的手背，兩人同時縮回。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窗外，雨后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銀線。
“克明。“李珊珊突然開口，“謝謝你。“
徐克明搖搖頭，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應該的...“
“不。“李珊珊輕聲說，“不是誰都會為'形式婚姻'的對象請假、煮粥、燉雪梨的。“
徐克明的手指絞在一起，骨節發白：“我...“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不覺得是形式...“
這句話像顆石子，投入李珊珊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不知是感冒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睡吧。“徐克明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就在外面。“
他轉身要走，李珊珊卻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床...夠大的。“
徐克明僵在原地，呼吸明顯加快了。月光下，李珊珊能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我...我睡相不好...“
“我知道。“李珊珊往里挪了挪，“你打呼嚕。“
“我不打！“徐克明立刻反駁，聲音卻軟綿綿的毫無說服力。
最終，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緊挨著床沿，仿佛那邊有堵無形的墻。兩人之間隔著的距離足以再躺一個人。
李珊珊聽著他刻意放輕的呼吸聲，突然覺得好笑又溫暖。她悄悄往中間挪了挪，手臂不小心碰到徐克明的。
“抱歉！“徐克明立刻往邊上縮，差點滾下床。
“別掉下去。“李珊珊拉住他的衣角，“過來點。“
徐克明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挪回一點點。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辰，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晚安。“李珊珊輕聲說。
“晚安。“徐克明的聲音有些啞，“不舒服就叫我。“
李珊珊點點頭，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一只手輕輕探了探她的額頭，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那只手確認她沒有發燒后，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拂過她的發梢，又迅速縮回。
李珊珊假裝睡著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窗外的月光靜靜流淌，像是溫柔的守護者，見證著這個雨夜里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