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的陽光像過篩的金粉，均勻灑在料理臺上。

　　李珊珊機械地往吐司上抹花生醬，刀刃刮擦面包表面的聲音讓她后槽牙發酸。

　　湯圓蹲在冰箱頂上，琥珀色的瞳孔隨著她手腕的移動而縮放——這已經是主人今早第三次重做這份早餐了。

　　“叮“的一聲，手機屏幕亮起。

　　蘇萌發來的消息頂在通知欄最上方：“徐老師，您落在實驗室的胃藥我放您抽屜啦~今天記得按時吃哦“配圖是徐克明辦公桌的特寫，角落里露出半截相框——那是他們的婚紗照，現在卻被一本《分子生物學》擋得嚴嚴實實。

　　李珊珊的指甲在吐司上掐出五個月牙形的凹陷。

　　三個月了，自從這個實習生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悄無聲息地暈染開去。

　　“珊珊...“徐克明揉著眼睛走進廚房，睡褲膝蓋處還沾著墻灰——昨晚他又被趕去書房睡了。

　　他伸手去夠咖啡壺，卻被李珊珊搶先一步挪開。

　　“蘇萌說你胃不好，不能喝咖啡。“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還特意發了十幾種養胃食譜給我。“

　　徐克明的手懸在半空，像只被雷劈傻的樹懶：“我、我沒有胃病啊...“

　　“那這是什么？“李珊珊甩出手機，屏幕上是蘇萌上周的朋友圈：徐克明趴在實驗室桌上，身上披著件鵝黃色開衫——明顯是女式的。

　　配文“通宵工作的徐老師，幸好有我準備的毯子~“。

　　徐克明推眼鏡的手開始發抖：“那、那天空調壞了...“

　　門鈴突然響起。

　　監控屏幕里，蘇萌穿著碎花圍裙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冒著熱氣的保溫桶。

　　她今天扎了高馬尾，發圈上兩個毛絨小球隨著她踮腳張望的動作晃來晃去，活像某種挑釁的觸角。

　　“徐媽媽讓我來送早餐！“她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甜得能榨出糖水，“說您倆最近都瘦了~“

　　李珊珊的拇指死死按在開門鍵上，直到指關節泛白。

　　這個戲碼上周才上演過——蘇萌“順路“送來徐媽媽做的醬牛肉，結果臨走時“不小心“落下了圍巾。

　　三天后，李珊珊在徐克明外套口袋里發現了那條帶著柑橘香氣的絲巾。

　　“早、早上好...“徐克明打開門，下意識往李珊珊身后躲了躲。

　　蘇萌卻像條靈巧的泥鰍，拎著保溫桶徑直鉆進廚房，熟門熟路地拉開碗柜。

　　“伯母說您最愛吃酒釀圓子。“她舀出瑩白的米粒，動作嫻熟得像在自己家，“我特意學了南京做法，加了點桂花蜜...“

　　李珊珊盯著她手腕上的鏈子——和自己那條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吊墜從月亮變成了星星。

　　這不是巧合，是某種精密的模仿。

　　就像廚房里突然多出來的柑橘味洗潔精，就像徐克明電腦里那些署著蘇萌名字的論文修改稿，就像婆婆朋友圈里越來越多的三人合影...

　　“對了！“蘇萌突然拍手，從包里掏出個藥盒，“徐老師，張教授讓我帶給您的助眠藥。“她轉向李珊珊，眼睛彎成月牙，“李總監別擔心，這個沒副作用，我爸爸是藥學教授...“

　　李珊珊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個女孩每次都能精準踩中她的雷區——上周是“不小心“用錯她的口紅，前天是“恰巧“和徐克明同款手機殼，現在連失眠這種事都要插一腳？

　　“我睡得很好。“她聽見自己牙縫里擠出的聲音。

　　蘇萌眨眨眼：“可是徐老師說您最近...“

　　“珊珊！“徐克明突然提高音量，手里的咖啡杯“咣當“砸在料理臺上，“我、我們得出發了，今天不是要去看爸媽嗎？“

　　李珊珊愣在原地。

　　今天哪有什么家庭聚會？但當她看到徐克明瘋狂眨動的左眼時，突然福至心靈——這個呆子居然學會說謊了？

　　“啊，對。“她拎起包包，故意蹭過蘇萌的肩膀，“差點忘了和媽約好試婚紗。“

　　“婚紗？“蘇萌手里的湯勺“叮“地掉進鍋里。

　　徐克明手忙腳亂地推著李珊珊往外走：“就、就是補拍...上次那套被湯圓抓壞了...“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李珊珊從金屬反光里看到蘇萌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像張慢慢融化的蠟像。

　　而那個保溫桶還冒著熱氣，在晨光中宛如某種不祥的祭品。

　　地下車庫里，徐克明像做賊似的鉆進駕駛座：“去、去哪兒？“

　　“民政局。“李珊珊系安全帶的手在發抖，“離婚。“

　　徐克明的臉“唰“地白了。他急打方向盤，車子在水泥柱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后視鏡里，一抹鵝黃色身影正從電梯口飛奔而來。

　　“珊珊你聽我解釋！那張照片是因為...“

　　“我知道。“李珊珊突然笑了，從包里掏出一支錄音筆，“我只是想看看她能追到車庫來。“

　　錄音筆的紅燈微弱閃爍，記錄著蘇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徐克明瞪大眼睛，突然想起上周李珊珊莫名其妙開始學刑偵課程的事——她當時怎么說來著？“廣告策劃需要研究消費者行為“？

　　“所、所以你早就...“

　　“從她第三次'不小心'穿錯我外套開始。“李珊珊按下車窗，蘇萌氣喘吁吁的臉出現在窗外，“早啊蘇同學，要搭順風車嗎？“

　　蘇萌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看著李珊珊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她半小時前剛發的朋友圈：“給親愛的徐老師送早餐~“配圖是徐克明家門口的鞋柜——但角落里明顯能看到李珊珊的拖鞋。

　　“知道嗎？“李珊珊的聲音輕柔得像在討論天氣，“我家玄關裝的是360度監控。“她點開另一個視頻：昨晚十一點零三分，蘇萌用鑰匙打開她家門，把一雙和自己同款的拖鞋塞進了鞋柜。

　　徐克明的下巴差點砸在方向盤上：“鑰、鑰匙？！“

　　“上個月社區消防演習。“李珊珊盯著蘇萌慘白的臉，“你說要幫我們喂貓，記得嗎？“

　　蘇萌的嘴唇開始發抖：“李總監，這是誤會...“

　　“誤會你在我老公外套里放跟蹤器？“李珊珊晃了晃手機，“還是誤會你偷偷換掉我的避孕藥？“

　　陽光突然刺破車庫的昏暗，一輛搬家卡車轟鳴著駛過。

　　在柴油機的咆哮聲中，蘇萌突然笑了：“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她退后兩步，從包里掏出個信封，“徐媽媽昨晚給我的。猜猜是什么？“

　　信封口滑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徐媽媽挽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

　　男人的眉眼，與蘇萌有七分相似。

　　“驚喜嗎？“蘇萌的聲音突然褪去甜膩，“我爸才是徐老師真正的導師。二十年前，他和徐媽媽...“

　　“吱呀“一聲，一輛紅色跑車橫插過來。車窗降下，陳巖的π形袖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萌萌，游戲該結束了。“

　　蘇萌的表情瞬間扭曲。她撲向車窗：“表哥你...“

　　“藥監局的檢測報告出來了。“陳巖遞過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那盒“助眠藥“的成分分析，“氟西汀混著致幻劑，你真以為能瞞天過海？“

　　車庫里的空氣突然凝固。徐克明的手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泛出青白。

　　李珊珊看著照片里那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陷阱，一場跨越二十年的復仇？

　　湯圓不知何時出現在車頂，嘴里叼著個亮晶晶的東西——是蘇萌落在家里的發圈，上面沾著幾根橘色的貓毛。

　　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場鬧劇，尾巴得意地翹成問號形狀。

　　陽光穿過通風管道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張緩緩收攏的網。而真正的獵手，才剛剛亮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