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被星玄一刀劈開的穹頂豁口,外面的世界并未帶來多少光明。遺忘之城的天空,仿佛永遠被一層灰蒙蒙的、不透光的塵埃之幕籠罩著??諝饫锏膲m埃氣息更加濃重,吸入口鼻帶著一種令人煩躁的干澀感。
他們行走在更加破敗的街區。這里的建筑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融化”狀態。金屬與石料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曲、交纏。巨大的藤蔓從裂縫中鉆出,它們呈現出病態的暗紫色或灰褐色,葉片邊緣帶著鋸齒,散發著微弱的、令人不安的磷光。
孤小心翼翼地避開一株從半截斷墻里探出的、長滿瘤狀物的巨大藤蔓。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星玄。隊長的步伐依舊穩定,但孤敏銳地察覺到,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關節似乎比平時更用力地繃緊。而且,從穹頂出來后的這一路,隊長沉默得有些過分。
“隊長,要不要休息一下?喝點水?”孤解下腰間的水囊遞過去,聲音帶著刻意的輕快,“剛才在穹頂里…您消耗很大吧?”
星玄停下腳步,沒有接水囊,而是微微側身,目光沉靜而銳利地掃過一片坍塌了一半的拱門殘骸。他的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
“有東西。”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
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屏住呼吸,警惕地環顧四周。除了風拂過廢墟的嗚咽和藤蔓葉片摩擦的窸窣,似乎并無異樣。但星玄的直覺從未出過錯。
就在這時,孤感覺臉頰上被什么東西輕輕拂過,微癢。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塵埃顆粒。“什么玩意?”他嘀咕著,好奇地湊近指尖想看仔細。
那點藍光仿佛活了過來,瞬間鉆入他的皮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草?。。?!”
孤只覺腦袋像被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一陣尖銳的刺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眼前猛地閃過幾個破碎、扭曲、毫無意義的畫面碎片——刺目的光?扭曲的金屬?某種難以名狀的巨大恐懼?——隨即這些碎片又被粗暴地撕扯、抽離!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貪婪地吮吸著他思維的表層!
他踉蹌一步,抱著頭地蹲了下去。本能的向星玄所站的位置伸手,如同溺水的倒霉蛋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
“我!不是,隊…隊長!有…有東西…鉆我腦子里了!”他的聲音因為突如其來的痛苦和恐懼而顫抖。
“嘔...”他只感覺天旋地轉,頭惡心的想吐。
星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他猛地轉身,同時右手并指如劍,閃電般點在孤的眉心!一股冰涼而凝練的氣息瞬間涌入孤混亂的識海,強行驅散了那股入侵的冰冷吸力,將那點微弱的藍光逼出孤的皮膚,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閉眼!凝神!守住意識!”星玄的低喝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孤依言死死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對抗殘留的眩暈和惡心感。就在他閉眼的剎那,星玄已經面向拱門殘骸,左手虛按前方!
“嗡——!!!”
一片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閃爍著幽藍微光的“塵埃”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驟然從拱門的陰影深處洶涌而出!它們放棄了孤,化作一道幽藍的湍流,直撲向星玄!空氣中響起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仿佛億萬只細小口器啃噬靈魂的嗡鳴!
星玄眼神冰冷,將藏在斗篷里的手虛空一揮!
“嘶!”
一道凝練、純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火焰之墻,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前憑空燃起!火焰無聲地躍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高溫與毀滅氣息,卻又詭異地沒有點燃周圍的任何實體物質——它只燃燒能量,燃燒精神!
幽藍的蟲群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撞進了這堵純粹由毀滅之力構筑的黑炎之墻!
“噼啪!噼啪!噼啪——!”
密集到連成一片的輕微爆裂聲瞬間響起!那些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塵埃顆粒,在黑炎的舔舐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晶,連掙扎都來不及,便紛紛膨脹、爆裂!化作更加細碎、毫無生機的黯淡藍塵,如同被燒盡的灰燼般簌簌落下!
黑炎之墻持續燃燒了數息,將涌來的蟲群徹底焚盡,連拱門陰影深處最后一點幽藍微光也吞噬干凈,才緩緩熄滅,仿佛從未出現過。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類似燒焦的臭氧和冰冷灰燼混合的怪異氣味。
“噬憶蟲…”星玄看著地面上鋪了薄薄一層的藍色灰燼,聲音低沉。他剛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微小生物貪婪吞噬精神能量的特性。
孤這時才敢睜開眼,臉色依舊蒼白,額角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摸著自己的額頭。
“嘔…!這鬼東西…真他娘的邪門!像…像一群長了嘴的發霉螢火蟲!”他使勁晃了晃頭,聲音還有些發顫?!八鼈儭鼈兂阅X子?不對,是吃記憶?還是感覺?”
星玄沒有立刻回答。他剛才維持黑炎墻時,清晰地感知到蟲群被一種東西強烈吸引——并非物理存在,而是…情緒。他爆發出的那股冰冷殺意和警惕,如同最明亮的燈塔,瞬間將蟲群的注意力從孤身上完全轉移了過來。
“它們…被強烈的意念吸引?!毙切_口,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孤,“尤其是…恐懼、憤怒、強烈的情緒波動。”
他想起孤被襲擊時瞬間爆發的驚恐,以及自己凝聚殺意時蟲群那近乎瘋狂的轉向。
孤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燈蛾撲火!對!就是這感覺!我剛才腦子里一團亂麻,怕得要死,它們就撲我!您一放火,它們就全撲火去了!”
他看向星玄,眼中閃爍著后怕和一絲興奮,“那…那下次再遇到,咱們就…放空大腦?或者…裝木頭人?”
“沒那么簡單。”星玄的目光投向廢墟深處,那里藤蔓扭曲,陰影重重?!熬S持絕對的平靜,比制造波動更難?!彼麆偛啪S持黑炎墻看似輕松,實則對力量的掌控和心神的消耗都極大。尤其是強行爆發意念吸引蟲群的那一刻,一種冰冷刺骨的窒息感和濃烈的腥味幻覺險些再次侵襲他的意識,被他強行壓下。
胸口的陰陽魚玉佩傳來一陣溫潤的暖流。這股暖流并不洶涌,卻如同涓涓細泉,悄無聲息地浸潤著他消耗過度的精神和略顯疲憊的身體,帶來一種深沉的撫慰感。星玄微微蹙眉,這已經不是玉佩第一次在消耗巨大后傳來這種恢復性的暖意了。它到底是什么?為何會有如此奇效?他心中掠過疑問,但此刻無暇深究。
他收回目光,看向孤:“還能走嗎?”
孤立刻挺直腰板,盡管臉色還有點白:“能!必須能!這點小風浪算什么!”他夸張地拍了拍胸脯,試圖驅散殘留的心悸。
星玄沒再多言,只是微微頷首。他最后掃了一眼地面上的藍色蟲灰,確認沒有殘留的活性,便轉身繼續朝著那座在昏黃天幕下愈發迫近的通體漆黑的巨塔走去。玉佩的暖意持續著,驅散著廢墟的陰冷和他精神上的疲憊,成為這片死寂之地中唯一真實的慰藉。
孤深吸一口氣,趕緊跟上。他看著星玄沉穩如山的背影,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低聲嘟囔了一句:“下次見到這種藍不拉幾的灰塵…老子躲八丈遠…”他快走幾步,緊緊跟在星玄身側,仿佛這樣能多一分安全感。
前方的黑塔沉默矗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又像一個通往未知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