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漸近,水庫里魚到了捕撈時節。牛傳寶這年和村里另三戶人家合伙承包了村里水庫,必須要出力。可原本還算暖和的冬天,臨近節前,一場大雪胡亂灑下來,把這寒冬又翻了個勁道。
牛傳寶看著這一場雪不眠不休,好整以暇,毫不憂心,鐘聲敲到十點方起。晚上吃完飯,粗粗瞄一眼天氣預報,沒有好轉的跡象,仍就高枕無憂,看一會兒電視之后就人事不知。心里還指望著天氣放晴,氣溫回升之時再行捕撈。
即使嚴寒入骨,水庫里的魚仍然要捕,時間也不好拖延,因為村民都在等著把水庫里的魚端上新年的餐桌。于是三家承包戶不時來到牛傳寶家中,催促他趕緊上工捕魚,牛傳寶總是推脫道,“不急不急,離過年還有幾天,晚捕的魚更新鮮好吃。”
一些村民迫不及待,一大早敲打牛傳寶臥室的窗玻璃,半開玩笑地嗔道,“太陽出來了,魚屁股都快曬紅了。”
如此日催夜催、千催萬促,牛傳寶眼看無法逃避,才怏怏然地跟著三個承包戶踱到壩頭,先開閘放水。水放了三天三夜,才慢慢見底。一時滄海桑田,露出灰污的泥來,剩下的水被堵在壩頭,聚成了一股小水灘,魚活蹦亂跳,遠遠就能見到一尺多長,翻起金甲肚的大草魚,昭示著漁業豐收。
一些村民已經搶先過來撿河蚌、田螺、小魚蝦,作為年夜飯開胃小菜。而牛傳寶們就必須做好準備,把魚一條條捕上來。
捕魚沒有取巧的法子,除了拿幾個大網抄,就只能靠徒手抓捕。其他幾戶的男人早就穿好保暖衣衫、雨褲連著一個個下水。牛傳寶心有畏葸,把手伸到水里試了試水溫,冰冷刺骨,便打起退堂鼓,想著法推脫道:
“我今年身體不好,下不了水,我魚少拿幾斤,就不要下水了。”
這半年下來,牛傳寶日日無精打采,什么事都不上心,家人雖有怨氣卻也不敢發泄,這會兒才算是受了制約。
“嘿,牛傳寶啊,人家五十歲的人都下去了,你還想不去啊,你做的什哩人喏。”
“我還沒喝口燒酒呢,這樣容易受寒。”
“想得美哦,我們三家人都這里累著,你還想躲懶,滾下來。”
“我們都沒吃燒酒,就你嬌貴,三十幾歲的壯年人,還比不過我這個老頭子是么。”
村里人如往年一般,擠上壩頭圍觀,然后都跟著起哄,
“是話呢,大男子人都不下去,哪個下去哦。”
牛傳寶仍舊想推辭,可這時另一承包人,老獵戶牛德勝發話了,
“戳你娘,還像個男子人不,你要是承認自己是個娘子人,我們也不管了,但魚今年誰都別想捕,我們幾個也停手。”
這次牛傳寶架不住輿論壓力,“下水就下水,當我真得沒這本事是么。”
直接脫光褲子,露出雪白的大腿,套上件雨褲,就下了水。站到水洼的中央,泥水沒住了牛傳寶的大腿,只留出半截身子,和著其他數人一起一手一條地把魚接到岸上。
今年的魚獲豐收,捕撈的時間也就比往年長,牛傳寶就在水里站了足足一整天,午飯亦不曾回家,只能由羅梅送到壩頭,胡亂扒上兩口,喝兩口熱水,就接著下水,繼續捕撈。
羅梅勸告說,“這么冷的天氣,要多穿點衣服,喝幾口酒暖一暖。”
牛傳寶有些意氣用事,“不要這么麻煩,男子人怕什么。”
水庫里的魚都是江南常見的魚類,最大的螺螄青有小十斤重,大草魚也有好幾斤重,此外就是大花鰱、胖頭鳙、鯉魚、鯽魚,大的五六斤,小的半斤朝上,以及一些小雜魚,馬口、小白條、餐條之類的,偶爾還有些鯰魚、昂刺魚、七星魚,黑魚之類,甚至有一些甲魚、土龜的意外捕獲,讓幾個捕魚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都說今年的水庫承包得不虧。
村民載魚的隊伍也已在水壩頭排列整齊,用獨輪車加或鐵制、或塑料的水桶,裝好小半桶井水,魚從灘頭里涮干凈就往里裝,盡量保證魚的存活率,運魚的隊伍如長龍蜿蜒,浩浩蕩蕩,像抗戰時往前線運送物資一般。
魚被運到離水庫最近的牛德旺家的曬谷場,羅梅和村里的會計早已經守候在此。魚卸下來之后,眾人就忙著稱稱,計數,將各類魚的份量點撥清楚,再逐一分到各家各戶。分魚將根據總重量除以各家人口,算出各家所得之數。今年正是豐收的年份,各種魚獲超過千斤,每位村民分到的魚是往年的兩倍,有七八斤之多。
一般來說,不容易養活的鰱鳙及草魚、鯉魚作為漁獲中的大頭,是固定分到各家各戶的,每戶人家往年按人口大約一人兩斤,各家各戶此時也就派人過來逐一認領簽字。
領到的魚部分作為河鮮立即上桌,剩下的則被拿來或腌制或風干,其余的做成霉魚,臘魚,熏魚之類長期食用。
另外的青魚之類則作為承包戶的個人所得,只在漁戶中分配。隨著今年的豐收,四個承包戶不僅分到了上百斤的草魚、鯉魚,也有上百斤的雜魚,小的魚就各自炸成魚干,或者腌制,大魚則被養起來送到集市上去賣。牛傳寶則把魚養在門口的池塘里。
一些村民對魚需求較大的村民,也會向幾戶承包人購買,此時的魚價格普遍都在三四元錢一斤,牛傳寶趁此機會先賣掉了幾十斤魚,剩下的準備第二天拿到市場上去買了。
忙活了一整天,當日晚上,牛傳寶已全身虛脫,累得不成人形,讓羅梅簡單擦洗了泥垢,就鉆到床上去睡了。
第二天起來,牛傳寶就覺得兩腿發涼,膝蓋也有一陣電擊似的輕微疼痛,雖不劇烈,卻有如游絲纏身,暗自叫苦,但魚還沒有賣完,就暫且不顧,騎著摩托到鄉里集市賣魚。
賣魚時,放上一個水盆,把鮮魚往盆里一倒,他也沒有四處叫賣的余力。魚縱然新鮮,但這幾天附近的水庫也都上捕了,需求減弱,所以一天能賣出去的并不多。立了半晌,膝蓋筋骨的疼痛越發清楚,又趕上寒風呼嘯,卷過全身,越發覺得腿部僵成一塊枯木,行動亦有些困難,疑心自己患上寒癥,未至正午便收拾魚獲物什,倉皇返家。
羅梅看到牛傳寶躁切回家,大惑不解,“怎么魚沒賣掉多少,就回來啦。”
牛傳寶大聲疾呼,“病了,病了,不得了,腿廢了,還賣什哩魚。”
“出哩什哩事莫?”
“還不是為了這幾斤魚,捕魚的時候受了寒。”
卸下挑子,直接躺倒,被子一卷,也不睡,呆呆地回想這兩日的事。越想越斷定自己是下水庫寒氣入骨,只是不知道得的是風濕骨病關節炎,還是一些更嚴重的疑難雜癥。
自此之后,不碰涼水,不洗澡,連吃飯時也要裹上一床薄被,在火盆旁邊去吃飯。那輛舊摩托車也就此擱置,不敢再騎。
這剩下的魚只能由羅梅扛著到周邊村里叫賣,已經賣不出好價錢,每斤要都要少賣半塊一塊,仍就剩下二三十斤,只能先腌漬再拌上辣椒粉做霉魚。
可牛傳寶幾日里癥狀不見減輕,越發覺得膝蓋有如蟲噬,懷疑自己惡疾纏身,再不治就要終身殘廢。
天色一好轉,牛傳寶開始四處求醫問診,不過小鄉鎮里都是赤腳醫生,只會開些消炎、祛寒去濕的藥,吃了幾次,無任何明顯效果,或者吊上幾瓶鹽水,也是無濟于事,更添憂心忡忡。
牛傳寶眼看不能再等,直撲縣人民醫院。聽外人風言風語,牛傳寶更懷疑自己是風濕性關節炎,便讓縣醫院做了各種風濕檢查,驗血驗尿,幾項檢查下來,并無大礙,醫生亦說,“你的病沒什么大事,回去吃一些滋補的藥,養一養,不要再沾涼水受寒就好了。”
回家之后,羅梅過來勸解,“醫生的話總有道理,就是受了點風寒,等天熱了,養一養就好了,你本身就是疑心病重的人。”
牛傳寶不為所動,疑心病日重一日,他又是個惜命怕疼的人。以前別人找他做篾活,手指不小心被竹絲扎了一下,出了血,便立馬包上創可貼,兩天之內不再干活等到痊愈再做事。早先,若是遇上個小感冒發燒也是必去各處診所打針吃藥,待病愈才肯干活。
腿若是如此這般疼痛下去,后半生該如何度過,更不敢想象了,人言病急亂投醫,便尋一切法子把這腿治好。
又有人推薦說讓他去看中醫,牛傳寶依計行事,來到縣中醫院,找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中醫。這老中醫看了他的檢查報告,即斷定說,你不過是受了寒,傷了腎氣,不是什么大病,注意溫補,忌口,不要下水,我開幾味藥,養一養就好了。
他半信半疑,拎著幾包中藥回了家,吃了幾天,癥狀亦不見明顯減輕,又在心里反復琢磨,最后和羅梅說,“說什么老中醫,我看這就是個騙錢坑人的庸醫,縣里的醫院全是吃冤枉的,我一定要到省城大醫院去看看,不然治不好,還被人謀財害命。”
羅梅百般勸解,不過微風過耳,只能放他去省城。
牛傳寶大張旗鼓地踏上了前往省城的道路。先坐班車,去往地區和平市火車站,再坐火車來到省城,下了車,如同沙入恒河,水滴入海,茫然四顧,不知何往。望了望眼前圍成深井的高樓,零亂而無序的人流,越發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他壯起膽子找了個路人問路,路人告訴他也只告訴他坐212路車,坐到華山西路站,就到了省人民醫院。
可坐公交車,他不敢,因為看不懂公交的指示牌。在車前猶豫了半天也沒敢上去,就有的士司機探出頭來問他,“要去哪里,可以坐我的車。”
他捏起嗓子問,“要多少錢?”
“三十塊去不去,不能再少了。”
一聽要三十塊錢,又舍不得,太貴了。
“這已經是最便宜的價了,不走就算了。”
幾輛的士問下來,都是這個價錢。又來了輛摩的,摩的說只要二十塊錢,不再猶豫,直接跨上車,把行李往一側甩,坐定。車子發動,一陣涼風掠耳,牛傳寶打了個寒噤。
摩的車在鬧市中七拐八彎,出了市中心,便如籠中鳥出了籠子,走上一條雙向單行道,可路越走越偏。牛傳寶又疑心起摩的車不懷好意,不是在坑錢就可能是搶劫敲詐的歹徒。
問,“你怎么朝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走,不是要坑蒙拐騙吧。”
“我現在又沒拿你錢,看你也不是什哩有錢人,坑你做啥。這是近道,不走近道,二十塊錢我還不帶呢。”
可說是近道,也帶了足有半個小時,才到了省人民醫院。看到醫院頂上巨大的紅十字加藍色的標牌,赫然醒目,這才心安。摩的把他放在醫院前的一個十字路口,讓他自己過一道馬路。他不知道看紅綠燈,直愣愣地向前走,差點被呼嘯而過的一輛轎車刮到,那輛車司機立馬探出頭來,罵了句,“找死啊,眼睛不看路。”
他只能退回來,在車流前瞅了半天,才找了個車流停止的間隙,跟著人流過了馬路,再四處掃了一眼,蹩進了醫院。
來到醫院大堂,佝僂著身子,有些畏畏縮縮,呆頭呆腦,這邊瞧了瞧,那邊望一望,不知該怎樣行事。直到走過來的一個護士問他,“請問,先生要干嘛?”
牛傳寶又是咳了咳,捏著嗓子說自己要看病。
“那你應該先去那邊掛號。”
這才順著護士的意思,來到掛號窗口排隊。掛號的隊伍早已經排成一條長龍,等了好久,才來到窗口前。
“請問您想掛那個科室,有特意要找的專家嗎?”
“呃,就掛風吸病的那個科,”
“什么科,”
“風四病,”
窗口客服搞了半天才聽明白,“那掛內科,請交十元掛號費。”
“掛號也要收錢嗎?”
“那當然,你沒看過病嗎。”
“內科在幾樓?”
“內科在三樓。”
又問了幾個人,才找到內科門診室。在門口的候診區等。等了一兒,迷迷糊糊睡著了,等睡醒,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看錢沒丟才又心定,又忙不迭地問輪到了多少號,還好沒錯過,直接里面醫生喊,**號進來,愣了一會兒反映過來說的是自己,才拖著各種行李跌跌撞撞地走進去。
醫生問,“什么問題啊?”
他模仿的普通話語調怪異,比劃了半天才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是感覺到整個膝蓋不舒服,里面像電流穿過一樣一陣一陣地痛,怕是得了風濕性關節炎。
“什么時候開始的?”
牛傳寶把過年捕魚的事情又七搭八搭地復述了一遍。
“這樣吧,先到檢驗科做兩個檢查。”
然后被護士拉著,到各處稀里糊涂地做了幾個檢查,弄了幾份檢查報告。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說,“你這沒什么大病,各方面的功能指標都正常,也沒發現什么問題,開點藥回去補補就好了。”
牛傳寶尋思著跟縣城的醫生也沒什么兩樣,好像千里迢迢過來撲了個空,上當受騙一樣,開始不依不撓。
“我就是有大病才過來尋醫生的,你們查了半天,花了這么多冤枉錢,結果什么都沒查出來,不是坑人么。”
“這里是公立正規醫院,怎么會坑你錢呢。這里檢查出來的結果,都是明明白白真實有效。”
“那就你這看病不行,跟我縣城里的醫生也沒什哩區別。”
“沒有什么病那什么地方檢查出來的都一樣。”
“就是有病你幾也查不起來,”
“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不要在這里瞎胡鬧。”
“就是很嚴重了,你們不好好查,我就不走。”
醫院叫來了保安,“這位群眾,你不要到我們這里鬧,這里是省人民醫院,還會騙你么,”
拉拉扯扯推掇不停,鬧了半天沒有結果,醫院也都下班了,牛傳寶勢單力孤,終于還是被推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黑,他饑腸轆轆,正想著要去哪里吃飯睡覺,一個人走了過來,上身穿一件藍色盤扣麻布衫,下身一件黑色絲絨長褲,閑人野士的模樣。
“你好,大哥,剛在醫院里看病吧?”牛傳寶佯做鎮定,撇了撇手,叫他走開。那人說,“誒,老鄉,老鄉,別走啊,我是好人。我一看你就像是身體虛,有內疾的人,想幫你一把。”
聽他這樣說,似乎懂得點門道,就停了下來,且聽這人嘴里能說出點要緊的話來。
“你這種病看西醫沒用,就是要看中醫的。”
牛傳寶哂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還能不知道嗎,我家里幾代的老中醫,醫術了得,尤其是有一些強身健骨的妙方,專治疑難雜癥,一用就有效,用了包你滿意,沒療效一分錢不要。”
“這年頭什么人都說自己的治世名醫,華佗再世,還不是騙子騙錢,省城醫院都是一路貨色。”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醫術分高低,術業有專攻,大醫院也有治不好的病,我們這偏方就專治怪病。有沒有用咱看療效,我們的診所就在前面,不信可以過來試一試。”
看他有點動搖,“大哥,你還沒吃飯吧,我們醫院門口就有飯館,您到我們那去,還可以讓您在那休息,服務絕對周到。”
他半信半疑,被這人半拉半拽著,拐進了一個舊巷,走了一兩里路,到了個老式居民樓下邊,門前掛了個李道麟私人診所的牌子。
那人自稱姓何,先把牛傳寶拉到對面一個小餐館吃飯,點了幾個家常菜,牛傳寶早已餓得發昏,吃了三大碗,把幾個盤子連菜帶湯全清了。牛傳寶剛想掏錢就被攔住,姓何的說,
“大哥這點錢就免了,我們這李道麟醫師是行善事的,幫人看病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又轉而問飯館老板,“你說我們李醫師在這里口碑怎么樣,”
“那還用說,他可是這附近出了名的醫術高明,又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人,你要看病算是找對人了。”
牛傳寶已有幾分信了,決定進去一探究竟。診所有些神秘,牛傳寶走過兩道高檻,進了內室,坐著一位花白長須的老者,戴一副平光復古金絲邊眼鏡,顴骨高聳,嘴唇朱赤。
牛傳寶走到跟前坐下,老者也不抬正眼瞧,
“都有什么病啊?”
牛傳寶把自己得病的來龍去脈講了講。
老中醫思忖片刻,沉聲道,“你這個病是虛寒之癥,在你受寒之前的體質就已經很不好了,要治就要改善體質,大醫院只看到表面的問題,治標不治本。”
說得牛傳寶頻頻點頭,“那該怎么治。”
我有幾味藥,專門用來治體虛氣弱之癥,強筋骨,健體質非常有效,不過價格比較貴,怕你買不起,藥叫虎骨酒和回春丸。是用虎骨、冬蟲夏草、鹿茸、丹參等幾種珍貴藥材混合而成,一盒一千塊,吃五盒可以見效。
牛傳寶猶豫半天,一言不發。
怎么樣,想清楚沒有。
太貴了,我負擔不起。
老醫師說,你也看過幾個地方了,如果不是好藥我也不會跟你說,我們也不強迫,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買,俗話說,無病一身輕,治好了病,比什么都重要。
何況我這個藥是可以幫你固本養元,吃了不僅治你身上的虛寒之癥,還可延年益壽。
牛傳寶還是猶豫不決。
姓何的在一旁敲邊鼓“實話跟你說吧,這些藥以前我們都是上萬的價,現在只要五千塊錢,不是為了患者著想,我們絕對不會賣的。”
牛傳寶想起自己反復看過的電視廣告,健康類節目,電視里曾不止一次的說過冬蟲夏草是極品良藥,還有這些人參、鹿茸、虎骨之類的藥材,都極名貴的藥材。
這時從外面又來了個人,說,“李醫師,您上次給我開的藥還有沒有,我吃了效果非常好,趕緊再給我來兩盒。”
“好,小何你再到里面拿兩盒。”
說完,當面排出二十張大鈔。姓何的又湊到他耳邊,把當前的事與他說明。
那人就笑了笑說,“這個價錢你還嫌貴,不是李醫師人心善,怎么可能把這么好的藥賣給你。”
牛傳寶咬了咬牙,“好,我買了!”
這天診所還特意找了個房間讓他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抖擻,感覺自己大病得救,心情愉悅。
回來后,因自己進了一趟省城,高大了不少。逢人就說,省城就是不一樣,到處都是高樓大廈,花好月好人好。醫術高明,一去就找到了治病良方,我要是有錢了,也上城里住去。
他把這酒和藥丸看得精貴,依著醫師的吩咐,早上一顆藥,一口酒,晚上亦是如此。牛傳寶原本天生不會喝酒,喝上一口,就會面紅耳赤,頭中如擊鼓。這酒也極辛辣刺喉,喝完全身如火燒,然樂此不疲,覺得非如此不足以稱苦口良藥。
這藥吃了幾個月,仍未見效,甚至偶爾感到頭暈目眩,到診所一量竟然血壓都高了,慢慢尋思,才隱約感到自己上當受騙。
這酒喝完,剩下一株根須,即是醫師所說的老人參。就拿著這“人參”琢磨,越看越像山里尋常樹木的根,更自己上山挖了幾件灌木的根須,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一記大腿,這哪是什么人參,就是小柴根啊。
于是不再說省城人的好,與羅梅怨道,“省城人個個壞得絕底透,一肚子歪心眼,就會坑蒙拐騙,農村的老實人呆都呆不下去。”
之后遷怒于牛德勝,遇到牛德勝,便要大吵一架,不是牛德勝挑唆讓他下水,便不會得上這場病,牛德勝必須賠錢。牛德勝說,“自己一個壯年人,結結賴賴不肯下水,還怪別人話。何況是自己打腫臉充胖子不多穿衣服下水,怪得了別人。”
牛傳寶使計,故意牽了頭牛,把牛德勝家莊稼踩了,激得牛德勝拿起一根木頭到家里來算賬,牛傳寶見狀跑得飛快,一邊罵道,如果不是我得了病,一定要打你個老不死你滿地打牙。牛德勝本身要停住的腳步,又一次追了上去,但終究年齡大了,追不上年輕力壯的牛傳寶。
如此兩家交惡日深,牛傳寶日常抱怨嫉恨的對象又多上一家。牛傳寶還不死心,天天收看電視上的健康節目,節目上說,身體虛寒,有可能是傷了腎氣,筋骨無力有可能是腎虛腎虧所致,于是又買起電視上的匯仁腎寶,可吃了幾盒亦沒有療效。
羅梅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家境一天天跌落下去,牛傳寶治病將家里的積蓄淘洗一空,早沒有了牛傳寶做老板時候的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