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清晨,天空中陰云低沉。
夏南均像往常一樣在蠻族首領起床的同時,拿著那件柔軟的寢服就要披在他的肩頭。
但這一次蠻族首領擋住了夏南均的手,而是自己動手穿上了那件染血的皮甲提起了彎刀。
夏南均輕聲問:“大王是要走了么?”
“嗯”蠻族首領沉悶的答道:“你們中原有句話,溫柔鄉是英雄冢,本首領自知算不得英雄,但若是再不走怕是也要葬在你這溫柔鄉中了。”
夏南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那臣妾親自送大王出城。”
走出寢殿,皇宮內站滿了蠻兵的將領,祁卿麟從這些人的身上感覺到了濃重的殺氣,蠻兵所過之處必屠城從來沒有例外,就算受降也難逃一劫,他心中有預感,夜闌城的劫難就在今天。
他知,夏南均豈會不知,蠻族首領和他的將領們騎在馬背上緩緩的向城門走去,他們走的很慢,蠻族首領那殺伐果斷殘忍狠毒的魔鬼今日臉上也似有猶豫,可每當他一停下,一路步行跟在他身后的夏南均便會跪倒在地行一個大禮。
“臣妾恭送大王。”
沿街的建筑內,躲藏的百姓透過窗縫看到這一幕皆是狠狠的淬上一口唾沫。
從皇宮到城門,夏南均足足跪倒了五十次,騎馬站在城門口蠻族首領手搭在刀柄上,只要這柄彎刀揚起,全城的人都會死。
“跟我走吧。”
跪著的夏南均再一次展露了那傾國傾城的笑顏:“大王是翱翔的雄鷹,我只會拖累大王,臣妾就等在這,大王何時想讓臣妾服侍,來找臣妾便是了。”
“哼,你這個蕩婦!”
說罷蠻族首領策馬奔出,身后的蠻兵揮舞著彎刀一路怪叫也跟著揚長而去。
夏南均依舊跪倒在地,直到城內僅剩的殘兵老卒關上了城門,天空中的烏云也被陽光扯開了一道口子均勻的撒在她的身上。
可這陽光未能讓夏南均這朵夜闌城中最嬌艷的花朵得到滋養,反而讓她在那一剎那徹底的凋零,那一瞬間夏南均至少蒼老了十歲。
城內的百姓大多都被嚇破了膽,盡管蠻兵走了還是沒人敢露頭,街道依舊空蕩,身體與精神雙重疲憊的夏南均又艱難的走了回去,到了皇宮,她脫下華服洗去嫣紅,換上了一身素服。
陳復預感不妙急忙勸說:“皇后……”
“放心,我不會死,至少現在不會,我要等陛下回來,把這城交還陛下。”
從那之后夏南均大病一場,一直到十天后,她的皇帝回來了,當皇帝從新步入自己皇宮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一身素服跪倒在地的夏南均。
“臣妾恭迎陛下回宮。”
皇帝一聲冷哼,走到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看到她那憔悴至極的容顏后也有了一瞬的驚訝,然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朕的那幾件寶貝你可藏好了。”
“稟陛下,臣妾送給蠻族首領了。”
“哼!”皇帝只是一聲冷哼。
夏南均而后叩首在地:“陛下,臣妾懇請陛下賜臣妾一死。”
“想死?沒那么容易,來人把她給我押下去。”
看著夏南均被人押走,原本在朝堂上籍籍無名的陳復趕緊上前:“陛下,皇后委身于蠻賊可是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啊,若無皇后從中周旋這都城早已經血流漂杵橫尸遍地了啊。”
皇帝回頭用最狠毒的眼神盯住陳復:“為了城中百姓?我看她就是怕死,這個蕩婦,她若是真為了百姓著想就應該跟那些蠻賊拼命,把他們趕出城去!”
陳復滿臉驚愕隨即一咬牙大袖一揮指著朝堂上的人朗聲說道:“陛下,滿朝文武赫然在列,豈可因不能據賊而責一女子?”
滿堂公卿聽聞此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都有話想說,可卻又無話可說。
“荒謬!”那位盧丞相跳了出來:“皇上何曾因不能據賊而責備那蕩婦,自古以來兵事一途向來有勝有敗,勝則進敗則退,勝則生敗則死,即為我天鴻王朝的子民自然有為國捐軀的覺悟,何須她夏南均操心,她身為皇后城破之時以死而守節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才是她應該干的事!”
“你……”陳復怒指盧丞相,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皇帝打斷:“盧丞相所言才是正理!”
皇帝的肯定讓盧丞相氣焰大增他接著說道:“陛下,以老臣之見,這夏南均身為皇后不思守節,還助蠻賊欺壓百姓,實乃我天鴻王朝之恥,老臣建議將夏南均斬首示眾以正倫常!”
“臣附議!”
“臣附議!”
滿朝文武跪倒大半,這些人蠻兵入城時拋妻棄子落荒而逃,那些死守錢財丟了性命的人大多是他們的家屬,現在蠻兵已走,他們便把這仇恨算在了夏南均的頭上。
陳復見狀氣的雙手發抖,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低著頭退到了角落里。
皇帝也沉默良久最后也沒做出決定。
是夜,死牢內重病的夏南均已然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盡管虛弱到了極點她還是強撐著身軀端坐著,保持著身為皇后的威儀,她那空洞的眼神始終盯著墻壁上昏黃的油燈,直到有人遮擋住了那微弱的光,夏南均才緩過神來,看到眼前那個她用盡一切去輔佐的男人,她還是一如既往跪倒在地。
“臣妾,參見陛下。”
身為御前侍衛跟著皇帝一同前來的祁卿麟看著如今的夏南均心里一陣陣的抽痛,除了心痛之外他更加的好奇,直到此刻夏南均依然沒有怨恨的念頭,心中也未曾積攢一絲一毫的怨氣,可那深重到足以調和仙鬼二氣的怨恨從何而來?
“朕到這來是有話問你。”
夏南均抬起頭眼神里恢復了些許光彩:“陛下,臣妾沒有怨恨,臣妾知道自己只能死。”
皇帝有些錯愕隨即俯下身子用一種奇怪的語調問道:“朕來這是想問你,我與那蠻賊誰在床榻上更勇武一些?”
夏南均終于流淚了,而后又瘋狂的大笑。
祁卿麟也一再勸告自己,這都是幻境,才壓住了一刀砍死皇帝的沖動。
看見夏南均大笑不止,皇帝也有些慌了,急忙問道:“你笑什么,快點告訴朕!”
夏南均大笑著說道:“陛下,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啪,啪,啪”一連數個耳光抽打在夏南均的臉上,將形銷骨立的她抽打的如同在風中凋零的花瓣,來回飄蕩,祁卿麟幾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殺意,好在皇帝及時收手。
“夏南均,朕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說罷轉身離去,還不忘囑咐獄卒決不可讓她尋了短見。
祁卿麟臨走時看著夏南均,她依然沒有表現出一點點怨恨的跡象。
豆蔻年華,年少的夏南均入宮,從鳳冠霞帔加身的那一天起她一遍遍的催眠自己,愛著那個身為皇帝的男人,她將自己催眠的如癡如醉,為了他不惜奉獻自己的一切,可最終幻夢破碎,她也終于醒悟,自己從未愛過那個男人,連一點點的希冀都沒有,既然沒有愛又怎會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