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晨間陽光，趙小玉靠在病床上，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她正試圖用沒受傷的右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水杯，輸液管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別動。“我快步走過去，把吸管插好遞到她嘴邊。

　　她瞪了我一眼，還是乖乖含住吸管。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能看清她鼻尖上幾顆幾乎透明的小雀斑。

　　“看夠沒？“她松開吸管，嘴角還沾著一點水漬。

　　我伸手想幫她擦，卻被她偏頭躲開。她的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后腦勺有一撮倔強地翹起，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輕晃動。

　　“醫生說你今天能出院。“我收回手，假裝整理床頭的鮮花——橙花，她最喜歡的。

　　她突然掀開被子，露出腿上的淤青：“這叫能出院？“紗布邊緣隱約透出血跡，是昨天在天臺被鋼筋刮的。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趙小玉立刻換上職業微笑。等護士走后，她齜牙咧嘴地揉著手臂：“最討厭打針了...“

　　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格外違和。我忍不住笑出聲，換來一記兇狠的眼刀。

　　辦理出院手續時，我無意中瞥見趙小玉的體檢報告。密密麻麻的舊傷記錄里，最新添的是“左肩槍傷后遺癥，陰雨天疼痛“。

　　“偷看警官隱私？“她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一把抽走報告。

　　陽光從大廳落地窗照進來，給她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她穿著oversize的衛衣——我的，昨晚臨時從家里拿來的——下擺垂到大腿中部，顯得整個人小了一圈。

　　“能開車嗎？“她晃著車鑰匙，“送我回局里。“

　　路上等紅燈時，我發現她一直揉左肩。“疼？“我問。

　　她搖頭，卻在下個路口突然說：“三年前臥底時中的槍。“手指無意識地描摹著衛衣上某個破洞，“和李冉冉有關。“

　　車窗外的梧桐樹影掠過她的臉，那道疤在陽光下泛著淡粉色。我伸手調高空調溫度，她突然抓住我手腕：“專心開車。“

　　她的掌心有繭，虎口處還有新鮮的擦傷。觸碰只持續了一秒，卻讓我手腕發燙。

　　暴雨突至時，我們剛走到她公寓樓下。趙小玉咒罵一聲，拽著我沖進樓道。她的衛衣帽子被風吹落，短發瞬間濕透，像只落湯雞。

　　“你回去吧。“她在門口掏鑰匙，濕發貼在額頭上。

　　我剛轉身，就聽見“咔嗒“一聲——鑰匙斷了。她盯著鎖孔里的半截鑰匙，表情空白得可愛。

　　“叫開鎖的？“我提議。

　　她看了眼手表：“凌晨兩點？“雨水順著她下巴滴到鎖骨凹陷處，積成一個小水洼。

　　最后只好去我家。她裹著我的浴袍坐在沙發上，赤腳踩在地毯上，腳趾因為寒冷微微蜷縮。我遞給她熱牛奶，她接過去時，浴袍領口滑落，露出鎖骨下方的條形碼紋身——警隊臥底的標記。

　　“看什么看？“她拽緊領口，耳尖通紅。

　　半夜我被廚房聲響驚醒。趙小玉站在冰箱前，正偷吃我昨天買的提拉米蘇。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

　　“傷口不能吃甜的。“我打開燈。

　　她嚇得勺子掉在地上，奶油沾在嘴角：“要你管！“像只偷腥被抓的貓。

　　周末的陰雨天，趙小玉的舊傷果然發作。我帶著熱敷袋敲開她家門時，她蜷在沙發上看案件錄像，懷里抱著熱水袋。

　　“進來。“她聲音悶悶的。

　　茶幾上散落著止痛藥和空啤酒罐。我拿走酒瓶，她抗議地哼了一聲，卻沒阻止我掀開她后背的衣服。

　　左肩的疤痕比想象中猙獰，像只張牙舞爪的蜘蛛。熱敷袋放上去時，她渾身一顫，指甲陷進沙發墊。

　　“李冉冉找人干的。“她突然說，“就因為我發現了她和郭欣丈夫的交易。“

　　我輕輕按摩她僵硬的肩頸肌肉，觸到脊椎處另一道疤：“這也是？“

　　“跳車時刮的。“她放松下來，聲音漸低，“那天雨比今天還大...“

　　她不知不覺靠在我腿上睡著了，呼吸平穩。我撥開她額前的碎發，發現眉心有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疤——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過。

　　窗外雨聲漸密，她無意識地往熱源處蹭了蹭，發絲掃過我手腕，癢癢的。

　　趙小玉歸隊那天，特意穿了正裝。我站在警局門口等她，看著她大步走來，短發在陽光下泛著栗色光澤。

　　“看傻了？“她在我面前轉了個圈，西裝裙擺揚起優美的弧度。

　　我遞給她一個小盒子：“歸隊禮物。“

　　她打開，是一瓶橙花味的護手霜。“怎么突然...“話沒說完，她看到盒底的字條：給總是忘記涂手霜的趙警官。

　　“多管閑事。“她嘟囔著，卻立刻擠出一坨抹在手上。香氣彌漫開來，和她發間的味道一模一樣。

　　警局門口的風很大，她瞇著眼睛按著裙擺：“走了，案子還沒完。“

　　我目送她走進大樓，背影挺拔如松。陽光照在她后頸，那里有個小小的紋身——日期，應該是她第一次臥底的日子。

　　轉角處她突然回頭，舉起那管護手霜晃了晃，嘴角揚起我熟悉的弧度。風吹亂她的劉海，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三年前那個假裝嚴厲訓我的“趙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