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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小院落,自從陣法布置后兩地就連接在了一起,只不過跟以往不同的是,維持陣法需要靈石。
這點秦東勝給了很多,也從側面證實了帝師隕世的事實。
這也是秦陽不敢回來的根本原因,他不想打破這個幻想,可今天他必須打破了。
得知秦陽在來的路上,龍閔特意去洗了一把臉,用凈塵術除去污垢,然后穿著圣給的新衣裳,在大門后方焦急地等待。
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去見他,心里著實沒底。
圣在練武場上打坐,吐納調息,沒有上前,他的傷勢需要穩定。
龍閔收回了看向院內的視線,雙手端在身前,焦急等待,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想好了,從白皙秀致的臉蛋恢復光澤,眼瞼低垂、眼神卻帶有慌亂的神采足以看出。
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那個稱呼肯定不合適了,可其他的自己又不太適應,一番思慮下,她決定先讓兒子打招呼,然后自己就可以不打了。
靈胎閉目假寐,不要。
“寶貝,你就幫幫為娘吧。”龍閔一臉懇求。
“事是你干的,我好像才是無辜的那個吧。”靈胎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這處充滿神念和元力的空間,感覺很舒服,很安心。
龍閔沒再懇求,兒子的話她還是明白的,自己的確應該鼓起勇氣去面對。
可一聽到腳步聲的出現,她的勇氣就逃逸的一干二凈,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秦陽早就到了,他坐在雪地上,背靠著冰涼的墻壁,在那無言,要不是孩子發現了他,他并不打算這么早出聲。
接受是一回事,磨合是另一碼事。
他穿著青色衣衫,不華麗也不破爛,中規中矩,頭發染成了灰白,短發,飄逸出塵吧。
魔有恨,圣也有恨,而他卻不能恨。
“爹爹,我找你了!”靈胎看著娘親不敢發聲,只好自己扛起重擔,輕盈歡樂地提醒發呆的父親。
“……那進去吧,外面冷。”秦陽有些慌亂地只棱起身,簡單拍了幾下衣擺,上前拉著龍閔朝里走去。
他的手很暖,心卻很冷。
兩人無言。
“爹,我還沒有名字呢?”靈胎只好再道,“您總不能天天靈胎靈胎地叫我吧。”
秦陽停下了腳步,看著圣沒有說話。
后者微微一笑道:
“我去老師的房里住,你自己安排好就行。”
他要撐不住了。
“爹。”靈胎哽咽地喚了一聲。
“我是化身,做不了主。”圣裝起糊涂來,絲毫不拖泥帶水。
“那我得想一下。”
秦陽邊拉著她朝里走去,邊在那琢磨,他仿佛置身于金色書海之中,在那浩瀚無窮的文字海洋中遨游,尋覓著那個具有自身期望的字眼。
他并不知道此舉對于靈胎的震撼和改變有多大。
對于孩子來說,父母的尊重和重視其實很重要,家庭就是他接觸的第一個小群體。
龍閔也感受到了,她沒有打擾,而是默默跟著他在那打轉,轉著轉著她那個以為孩子就是對方牽制住自己,或是挽留自己的念頭悄然散去了。
因為,秦陽問了她的意見:
“你覺得“朗”之一字如何?我希望孩子長大后自信開朗、堂堂正正,不僅朗其外表,更是朗起心智。
“我兩的糾葛不應影響到他的成長。”
龍閔認真思量了下,給出了鄭重的答案:
“我沒有意見。”
她隨即又對安于腹中的兒子問道:
“你呢?”
“秦朗?”
靈胎念了一遍,頗為滿意地點了下頭,開心道:
“那我有名字了,就叫秦朗!”
秦陽微微一笑,隨即瞧見自己還在轉圈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龍閔道:
“走累了吧,我們先進去。”
他想要松開手,卻反被抓住了,心神有些恍惚,禁不住微微顫抖。
龍閔察覺到了,低了下頭,喃喃道:
“我兩可不可以試著相處一下,我知道那件事對于你……”
秦陽蹲下了身子瞧著她,無形中打斷了龍閔的話語,更讓她不敢直視,可想到自己這樣根本無法相處,她又轉了回去,他還在。
“那你可要溫和一點,我禁受不住如烈火般的心意。”秦陽語帶懇求、目帶關切地道。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好像跟人對了一子,互相撤去了殺局。
“爹爹不要怕,有我。”秦朗自信出聲。
“是啊,我當爹了。”
秦陽瞧著那靈隱靈現的胎兒在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他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一股苦意和歡喜涌上心頭,縈繞不散。
一段塵封的記憶終于打開,他有些恍惚地回憶著,不覺淚流滿面,原來自己也是這樣:
神胎將會舉世皆敵,他還太弱小,經受不住天地的風雨。
——秦天的話語。
秦陽終于看到了父母的摸樣,而他們想必也看到了自己,還是在有孩子的時候,以為這樣他就會原諒他嗎?
不可能!
“朗,以后我帶你們去見爺爺,讓他跳草裙舞。”
“我還有爺爺奶奶?”秦朗感到很疑惑,自己怎么沒察覺到。
“你以后就知道了。”秦陽賣了一個關子,雙手握住龍閔的手,緩緩站起了身,“你也是,別再尋死了。”
“我能抱抱你嗎?”龍閔哽咽出聲。
她感覺到了他心中一角缺失得以圓滿,那是孩子對父母的企盼。
“不要,我很貪心的。”
秦陽果斷搖頭,拒絕了這點,他拉著龍閔走上練武場,朝庭院走去,“你這是沖動,我兩的問題看似解決,實則并沒有,只是深藏于內心深處。
“我想看到完整的你綻放屬于自己的光彩,有著自己的個性和對自己的熱愛。”
“我也是。”龍閔笑從心來。
“你也是什么?”秦陽忙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她,眼里有著納悶。
“看到你完整的樣子。”龍閔認真地解答道。
“我還不完整?”秦陽陷入了沉思,自己這樣還不完整,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想了一會,晃了晃腦袋,轉而說道:
“你吃飯了沒有,我又餓了。”
“我的手藝其實荒置很久了。”龍閔有些不知該如何表達,“以前我只需要看著,現在我想為你展示一下,算是我兩跨出的第一步。”
“壞了,你在吃醋。”秦陽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的眼睛,似是想要看出什么波動,結果還真的有。
“發生這樣的事我兩都無法預料不是嗎?我兩的孩子很健康、很健全,還需要后悔什么呢?”龍閔這么問著,那股凌冽(潑辣)的氣質愈發強烈。
她隨即覺得自己這樣太熱烈了,只好解釋道:
“后面的是兒子說的,我借用而已。”
“我可以相信你嗎?”秦陽意有所指地望著她,“廚房里的刀具可是很鋒利的。”
龍閔陷入了猶豫,繼而掙扎一番又逐漸堅定起來,說道:
“我怕你接受不了我,孩子是我的強心劑、懷中寶,你愿意接受他、善待他、關愛他,不意味著就會愿意接受我。
“我只是一個意外闖入你內心的女人、一個想要堅實擁抱、想要有主見又會縱容我的人陪伴著,是不是很濫情,我自己都這么覺得。”
“你這么說,不是把我也罵進去了?”秦陽有些不好受,“再者,你說錯了一件事,我不會縱容你。”
他接著又對秦朗道:
“我也不會縱容你,更不會關愛你,只會支持你和引導你。
“你別想著自己很無辜,我比你還無辜,要不要比一下慘?”
秦朗被問懵了,心里那些小心思全散了,他吶吶道:
“那我可不可以也有很多人陪?”
龍閔不住搖頭,隨即發覺他爹就是這樣,自己好像沒有理由去勸阻。
“不行。”秦陽的話是對這母子二人說的,“我可以無比確信地跟你說,爹沒有負任何人,也沒有放縱欲望而濫情,你娘要是沒出這檔子事,她就是我最敬重的人。”
“現在呢?”秦朗不饒不休,他以后肯定很帥,多幾個人喜歡也很正常。
“我得學著愛她,愛中有尊重,有溫情或柔情、也有包容和修正。”秦陽非常認真地闡述自己的見解,“愛不是只有欲望,亦親亦友,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秦朗眨了眨眼睛,試圖通過賣萌來改變些什么,隨之發現父親的心非常狠,絲毫不管用。
他又道:
“那我要是有妹妹了,你也對她這么兇嗎?”
“她肯定比你懂事。”秦陽不留余地地塑造自己父親的偉岸形象。
龍閔覺得他有點過了,自己以前就不懂事。
“可以說說你獨特的見解嗎?”
秦朗發出了人生中必須的第一問,他在挑戰父親,企圖得到對方的引導,換取對方有價的父愛。
秦陽揉了揉肚子,這當然不是刻意的,那餐飯不足與彌補他的能量消耗,主要是大補的食物太多,都是靈藥,對他來說沒有用。
“要不吃這個墊墊肚子?”龍閔取出一塊餅,那個黑袍女子給的,她吃了一點。
“太需要了。”秦陽真的就缺這種干糧,可以填飽肚子。
“進屋聊吧,對于我來說真的冷。”
他一手拿著餅,一手拉著龍閔進了燈火敞亮的廚房,一同坐到桌子旁,挪動椅子,相對而坐。
“有點正式。”龍閔不可避免地吃起了兒子的醋,自己都沒這待遇,在冰天雪地里轉來轉去,連加衣都沒有。
“娘你傻啊,我在幫你攻略父親,這樣有什么問題嗎?”秦朗恨鐵不成鋼道。
龍閔臉有些發燙,悄悄看了秦陽一眼,發現他在專心吃餅,算是默許。
她看著看著,有些心疼道:
“你吃慢點,沒人逼你。”
“除了我師父沒人能逼我,都是我自愿的。”秦陽試圖掩蓋自己的慌亂,卻不曾想弄巧成拙。
“都?”秦朗抓住了要點。
他父親難道都是被迫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回來的時候被你其他娘親抓回去了,差點沒能回來。”
秦陽說得云淡風輕,卻不知秦朗這個感知敏銳的靈胎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恐懼,他再聯想到父親提及尊重時的神態,頓時沒了那個心思。
“父親,我懂了。”秦朗理解歪了。
秦陽看了龍閔一眼,發現她想抱自己,他趕緊道:
“道侶之間這樣你就不愛了?”
“請說。”秦朗作為兒子他很配合。
“有的人喜歡熱血,有的人喜歡平靜,不能因為一件事而去論斷哪個更好。”秦陽這話其實是對龍閔說的。
他又道:“懂事不懂事其實沒有太絕對的說法,有大事小事之分,其中有環境因素、成長因素、血脈因素,你想聽我講哪個?”
秦朗小聲嘀咕道:“雖然我是小孩子,可我想都要。”
秦陽老臉一紅,干咳了聲道:
“爹待會還要去看看圣,順便商量些事情,時間有點緊湊。”
“是我可以無憂長大的事情嗎?”
秦朗有些小心地瞧著父親,他不想以傷害父親為代價去換取這所謂的無憂,就算沒有近憂,也有遠慮。
“無憂只是一方面,這點你看得很清楚。”秦陽直截了當地肯定了秦朗的想法。
后者很開心,靜待下文。
“那先講血脈吧,這個你最需要,畢竟你的血脈看不見。”秦陽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才給出這個選擇。
“是我能感應到父親或娘親的聯系嗎?”秦朗放大招了。
龍閔沒慌,她下意識看向秦陽,后者慌了,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有點勉強?”她道。
“這個還是有的,我在想孩子這么聰慧,是不是有必要遮掩一下。”秦陽回以大招。
秦朗慌了,他忙道:
“敬重的父親,我能保證自己可以陷入深眠、封閉感知,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到。”
龍閔這下懂了,她覺得該問問秦陽的看法,畢竟孩子看似小,實則不小了,不能對他的成長造成負面影響。
不然以后跟那些女孩怎么相處,總得出去吧。
誰知,話還沒出口,秦陽就發問了:
“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