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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陽令

買櫝還珠 第四節

昕陽令 加加有本難念的經 3397 2021-03-12 15:18:32

  第二日午后,朝陽跟著戎主御駕一同前來。戎主是馬背上的天子,一身玄色蟠龍的天子朝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宮人們高呼萬歲,衛昕掙扎著下床行禮。戎主擺擺手讓他躺下無妨,環顧四周后自己大喇喇在桌旁坐下。朝陽取出一丸曦合香重新填進香爐,不一會兒青煙便裊裊騰起,燃起了滿室的芬芳,戎主闔上眼睛深深吸了氣,似已仿佛忘了衛昕與朝陽而沉醉于香中。

  須臾,戎主睜開雙眼,瞇眼看朝陽,笑道:“這些天去哪兒了,把父王都忘了!壞丫頭先退下,回頭罰你。”

  朝陽聞言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態,仍不放心得瞥了衛昕幾眼,見他微微頷首,方才慢吞吞挪起步子,慢吞吞移至門口,慢吞吞跨出門檻,再慢吞吞將門闔上。見朝陽裊娜的身影隱去,衛昕緩緩收回目光,恰巧撞上了一臉威嚴看著自己的戎主。

  將養了這些時日,衛昕的頰畔堪堪恢復了血色,清雋面容上仍窺得見幾分清瘦,他虛敞著一身白色寬袍,縛一條藍繡抹額,俊雅出塵、芝蘭玉樹,宛若天上仙童一般,與著甲的馬上彪颯自又不同,然而不論哪種都端的是一派清貴淡雅。

  戎主斂神笑道:“不虧是隴右衛氏,讓奴奴費心救你。”

  衛昕垂頭,肅穆道:“陛下與殿下的救命之恩,卿銘感五內無以為報。”

  戎主定定看著衛昕,若有所思,忽嘆了一聲,笑道:“你爺爺是真英雄。衛氏一門俊杰,果非虛言。難為你這個年紀行軍打仗已有如此造詣,朕在你這個年紀還得年年去給隴右朝奉,當年你爺爺可沒少折了大戎的兵馬糧草。”

  提起爺爺,衛昕不由一愣,不知要如何作答戎主,即使他沒有一刻曾忘記爺爺,就像他沒有一刻曾忘記衛氏是因何而敗落。衛老將軍鎮守北境十年,十年間衛家軍驍勇善戰,保得四方平安,倘若不是他,隴右及隴帝的江山恐怕早已在這亂世之內被八方侵吞。奈何一朝兵敗一敗涂地,老將軍最終落得自刎謝罪的下場。世人從不認一敗涂地的英雄,也不認慷慨悲壯的懦夫,光風霽月之下白骨成堆,衛氏也因此敗落沉寂。爺爺究竟是什么樣人,至今眾說紛紜,衛昕心里卻清楚,隴帝囂張霸道視天下如草芥,尊著帝王大義,必定要拿爺爺與衛氏做貢品向大義獻祭。

  戎主繼續說道:“朕在年少之時在隴右認識的奴奴之母,那時的隴右衛氏可謂鐘鳴鼎食、風光無限,你祖父在朝堂之上,恐怕連皇帝都得禮讓三分。長安城的貴女統共也就屬你的母親與奴奴的母親,一個被你父親求娶了去,一個被朕拐回了家。”

  在戎主的笑聲里,衛昕腦中浮現起的俱是童年憾事,父親早夭、祖父戰死、母親入宮、自己離家,無一不是源自“隴右衛氏”四字。衛氏是開國重器,世代簪纓立廟堂佐天子,若非有衛老將軍舉族之力襄助,龍椅之上坐的也未必是隴帝。到衛昕父親這一輩,衛氏潑天的威權在手,不管衛氏要什么,隴帝都不舍得不給。然舍雖舍得,隴帝無一日不虎視眈眈,連結朝黨覬覦衛家勢力也已十數年。又逢戰亂不斷,衛家男兒前赴后繼浴血沙場,也大多戰死于沙場。衛昕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因為隴帝派人上陣殺敵偏偏拿不出兵馬來的把戲也絕不是第一回使了。然而,世家終歸是世家,隴右衛氏,綿延百余年的清貴世家,無論多少個朝代倒下了,衛氏依舊百足不僵屹立不倒;無論多少個兒郎離去了,衛昕依舊清俊矜貴萬夫莫匹。

  衛昕緩緩搖了搖頭道:“陛下謬贊,無論衛氏還是其他世家,都得依仗圣上洪恩才得以綿延興盛,衛氏不敢托大。”

  戎主聽衛昕如此說,眼里露出針一般的銳芒,嘆道:“你長得像你祖父,戰場上的本事也不逞多讓,說話卻不像。既已來至我大戎,不必再行你們隴右虛情假意那套,想什么便說什么,往后也安心住下便是。”

  衛昕面色無瀾,片刻道:“敗軍之將無顏安心。”家族大義不就是一個又一個如祖父、如自己、如父親的人前赴后繼、舍生忘死、殊途同歸換來的?這世間的天下蒼生又豈是誰說拋下便能拋下的?思及此,衛昕只覺滿腔仇憤怒火在胸中翻騰,似要將自己撕扯殆盡。又甚覺寂寞惶恐,世間相親之人已屈指可數,又有誰能真正心隨所愿?

  戎主淡淡笑道:“前一戰你以寡擊眾,幾千人把朕的八萬鐵騎逼上了山,雖然兵敗也不算是墜了衛氏威名。大戎素來敬重英豪,所謂不打不相識,朕不計較,這些過去的事你也不必總放在心上了。”

  衛昕低聲道:“卿謝陛下厚恩。”

  戎主哈哈笑起來:“要說謝,你不必謝朕,只好好謝謝奴奴,她這些天為照顧你可沒少忙,朕也想謝謝你平安送回了奴奴。等你身體大好了,朕準備給你們賜婚,不可辜負了這天賜佳緣。”

  衛昕聞言,直接下地單膝跪地,低頭道:“驟蒙天恩,衛昕惶恐。鄙陋之軀已自幼立志為民付沙場,恕卿無狀,難以從命!”

  戎主挑眉,道:“這天下的仗哪里打得完?朕看你年輕有為、文武雙全,朕的奴奴天生麗質、花容月貌,你們也彼此有意,可堪為良配。”

  衛昕垂下眼簾,道:“謝陛下深恩,殿下金枝玉葉,卿不敢高攀。”

  戎主凝神看了衛昕半晌,臉色慢慢沉了下去,笑道:“你出自隴右世家嫡宗,又是這般降龍伏虎的才干,朕擇吉日封你個異姓王也無不妥。你不必擔心,朕會替你們做主,取良辰完婚。過兩日讓奴奴帶你去她的封地轉轉,你好幫著她訓一隊厲害的弩兵出來,順便也教教她如何治理封地。”

  衛昕肅容道:“此事萬萬不妥,望陛下收回成命!”

  戎主沉默了片刻,扶起衛昕,皺起眉頭道:“是何不妥,莫非你還想回隴右?”

  衛昕抬頭看見戎主褐色的眸子,突然憶起不久前曾同袍澤共作戰的弟兄們,不知此刻他們是否已得返隴右、不知他們是否安好,也不知他們知道自己降了大戎又將作何感想?心內一灰,身體僵硬任戎主扶著,不躲不閃、不爭不怒,他垂著眼,說:“卿本是已死之人,蒙幸天恩方得茍活,此身任憑陛下差使,萬死不辭。”

  戎主深深看著衛昕,嘆了口氣,帶了幾分無奈:“既是如此,朕讓蘇老教教你,他是隴人,會教你如何在大戎生活。“

  衛昕臉色慢慢蒼白下去,一時覺得心浮氣躁,也不好深拂了戎主的面子,點頭道:“是,卿記下了。”

  戎主踏出兩步,又轉回身咬牙切齒對衛昕說:”你若不愿,朕心愛的奴奴斷不能交給你。”

  衛昕低下頭,斂目道:“是。”

  戎主沉著聲又說:“若有所需,盡管告知朕。”

  衛昕回道:“謝陛下。”

  戎主知衛昕身體尚未復原,體諒他心緒不佳,也憐惜他人如美玉,又想起他交戰之時英勇無敵,再想起衛氏世代為將,囑咐他安心靜養便走了。

  戎主走后,衛昕躺回榻上,仿佛看見母親在隴山之巔孤苦無依苦盼自己,又仿佛看見朝陽在密林深處天真浪漫微笑走來。一時想到兵敗大辱,想到殉國未遂,想到家門之恥,想到救命恩澤,翻來覆去、思緒紛飛,直想到頭痛欲裂。衛昕從小便覺得自己星辰可摘明月可攬,一路走來盡是九曲十八彎無可奈何的經歷,如今己身沉淪在茫茫血海洼洼泥淖,雖此時此刻仍錦衣玉食活著,抬眼望去卻已是選了一條罪孽更深羞辱更重蹉跎更甚的路。他深深握緊小玉瓶,自言自語道:“母親,等我。”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衛昕的思緒,轉眼朝陽已回來了。衛昕側耳聽見她悶聲關上門,轉過頭見她正悄悄端詳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先開了口,道:“公主,有事想問我?”

  朝陽忍了忍,終悶聲說:“……無事。”

  衛昕緩緩撐起了身,一本正經道:“我餓了。”

  朝陽負氣得撅起小嘴,瞪了衛昕一眼,無情呢喃道:“今日不唱歌給你聽啦!”

  衛昕看著朝陽轉憂為安、微微揚起的精致小臉,只覺心中一軟,甚是妥帖可心。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兵敗如山流落此間皆是為了在意之人,而世間萬物皆有因果,自己之所以無奈無策至此,終是因有不可放棄想要守護之物。衛昕本非拘泥之人,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如此想著竟有隔世重生之感,他微仰起頭對朝陽微微一笑,道:“那,我唱歌給公主聽。”

  朝陽啞然,以為自己聽錯了,忙不迭點頭。見衛昕向自己含笑望來,睫毛上像鍍了一層金,長眸里像盛著湖水在笑意里蕩漾出波光粼粼,于波光之中又顯出千萬種色澤,映著梅影也添了三分春色,不由一時又看呆了。

  衛昕:“……”

  少傾,宮人們送來熱食,朝陽依舊親手盛給衛昕。衛昕見她微微低低垂著眼眸,臉蛋如同白玉里生出數道霞光,如蓮花綻放一般美好,不似平日里爛漫活潑,卻透出一股溫柔恬靜,和這滿室曦合香的味道般配極了。他聽得見自己胸膛里砰砰的心跳,突然有那么一瞬間自己移不開目光,想伸出手一攬佳人入懷,撫一撫那白膩光滑,他不由得自己被自己唬了一跳,不禁正襟危坐,等著被朝陽投喂。

  朝陽喂完衛昕自己也吃了熱食,依舊將碗交給宮人們,拿起一塊熱帕子遞予衛昕,自己端坐于床畔眼巴巴瞅著。衛昕擦完了臉,只覺得神清氣爽,低頭看見朝陽像小狗一般趴在自己身邊,覺得又可愛又又好笑,眼里像旋起漩渦層層泛起笑意,便大大方方低聲唱起歌來。那聲音清雅渾厚,朝陽伏在床邊托著兩腮,希望時光就此停住就好,一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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