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正午,三個小小的身影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歸家。遠遠地,便看見院門洞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呂天霸的心!
他猛地沖進院子——驚見兩個身材壯碩如鐵塔的漢子,正在肆無忌憚地搬搶家當!一個正吃力地抱著屋內僅有的一個舊瓷瓶往外走,另一個正將老伯留下的一條破舊棉被卷起來!
最深的恐懼,化作冰冷的現實,狠狠砸在眼前!
“回來得正好!省得老子費力去抓!”其中一漢獰笑著,小心放下剛搶到手的舊瓷瓶,仿佛那是件寶貝。隨即,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便如鷹爪般朝著離他最近的呂文倩攫攫來!
呂天霸反應如電!全身的血液瞬間涌上頭頂!他怒吼一聲,如同護崽的兇獸,一把拽起身側嚇呆了的弟妹,如受驚的幼獸般奪門狂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狗崽子!站住!”身后傳來惡漢氣急敗壞的罵罵咧咧!
待惡漢追出門外,深巷已空,徒留倉惶的回音在巷弄里撞擊。
只得“呸”地啐了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作罷。
三小只慌不擇路,憑著本能逃出古元城,如驚弓之鳥般躲進荒郊野嶺一處隱秘的洞穴。洞口狹窄,僅容孩童勉強鉆入,成人難入。洞深不足兩米,陰冷潮濕,石壁滲著水珠,散發著一股苔蘚和腐土混合的氣息,但好歹還能讓他們蜷縮著藏身。
驟然!天地變色!
狂風如上古蘇醒的兇獸怒號,卷起漫天飛沙走石!枯枝敗葉被裹挾著瘋狂抽打!黑壓壓的烏云如同巨大的鐵蓋沉沉壓境,蒼穹似要崩塌!
傾盆暴雨如千萬根冰冷的銀箭,狠狠砸落!刺眼的白熾閃電如同巨神的利刃,撕裂鉛灰色的長空!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驚雷在耳畔炸裂!仿佛要將山巒劈開!
冷冽的雨水被狂風裹挾著,無情地灌入狹小的洞中,瞬間打濕了他們的單薄衣衫。三個濕透的小小身軀緊緊抱作一團,在天地無情的傾軋中,瑟瑟抖如深秋枝頭最后幾片枯葉,用彼此的體溫汲取著微弱的暖意,祈禱著這場風暴快些過去……
不知熬過了多久,時間在狂風、暴雨、驚雷與刺骨的濕冷中失去了意義。風勢漸頹,雨聲由狂暴的傾瀉轉為單調的淅瀝,肆虐的咆哮終于緩緩平息,只余下天地間一片狼藉后的死寂。
空氣濕重黏稠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混著新鮮泥土的腥氣,與尚未散盡的、仿佛硫磺燃燒過的灼熱雷息。洞口透進的天光依舊黯淡,只能勉強視物。
呂文倩冰涼的小手猛地攥緊呂天霸的胳膊!指節因極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怎么了,阿倩?”呂天霸被這突然的力道驚醒,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警覺地望向洞外。
小妹不答,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只將顫抖的指尖努力抬起,直指向那方狹小的洞口!恐懼幾乎凝成實質,從她圓睜的瞳孔中溢出。
一個魁梧的身影,如山岳般巍然矗立,沉默地堵住了唯一的出口。雨水順著他虬結如老樹根須的肌肉線條淌下,在緊繃的皮肉溝壑間匯成細流,浸濕了他粗獷的衣襟。他渾身濕透,卻像一座亙古存在的礁石,任憑風吹雨打。他目光沉沉地落在蜷縮在洞內最深處、如同三只受驚雛鳥的稚子身上,那眼神深邃難測,混雜著審視、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唇瓣微動,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終究化作喉結無聲的劇烈滾動。
死寂在洞內洞外交鋒、凝固。只有雨水滴落在地面的“嘀嗒”聲,和三個孩子無法抑制的、細微的牙齒打顫聲。
男人石雕般佇立。雨水順著他刀削斧劈般的剛毅輪廓滑落,滴在他沾滿泥濘的皮靴旁。
呂天明隔著朦朧雨幕,望著那高大卻模糊的剛硬輪廓,心頭莫名涌起一陣難言的悸動。那輪廓,那沉默如山岳的姿態,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夢中模糊的碎片,攪動著未知的波瀾。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呂天霸本能地側身,將弟妹死死護在自己并不寬闊但異常堅定的身后,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試圖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懼。他強迫自己挺直背脊,聲音強裝鎮定卻抑制不住微顫:“你是誰?想干什么?!”
男人依舊沉默,唯有粗重的呼吸在雨中微不可聞地起伏,那胸膛的每一次擴張與收縮,都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就在這緊繃得令人窒息的空氣幾乎要凝結成冰時——
“咕…咕嚕嚕……”呂天霸那早已空癟的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沉悶而響亮的抗議聲。聲音在死寂的洞穴中,分外清晰刺耳。
再抬頭望去,洞口豁然一空!
那男人,竟如他來時般幽靈般消失無蹤!仿佛剛才那壓迫感十足的身影,只是暴雨中凝聚的幻影。
“我去找吃的!你們千萬別動!”呂天霸猛地抹了把臉,試圖抹去雨水和恐懼,強打精神叮囑。那男人的消失并未讓他放松,反而更添警惕。
呂文倩卻死死攥住他濕透的衣角,小小的身體因后怕而顫抖,指尖冰涼傳遞著無聲的恐慌。
“乖,大哥很快就回。”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可靠,揉揉妹妹濕漉漉、冰涼的小腦袋,柔聲保證,“就在洞口附近看看。”
呂文倩才不情不愿地松開手指,淚水在紅紅的眼眶中打轉,死死盯著洞口。
呂天霸小心翼翼探身,剛至洞口,那魁梧的身影竟如雨霧凝聚般無聲無息重現原地!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從未離開。
呂天霸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汗毛倒豎,急退半步!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
男人卻只是默默伸出兩只粗糙寬厚的大手。掌心之上,靜靜躺著兩個紅潤飽滿、沾著晶瑩雨滴的蘋果。那鮮艷的紅色在灰暗的雨幕中如同跳躍的火苗,散發著誘人的、象征著生機與溫飽的微光。粗糙的掌紋與光滑的果皮形成鮮明對比。
呂天霸眼神一凝,警惕與饑餓在他眼中激烈交鋒。遲疑僅一瞬!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出手,如同獵豹撲食,迅疾無比地從那雙大手中奪過蘋果!動作之快,帶著風聲!隨即如受驚的兔子般,抱著蘋果竄回洞內最深處!背脊緊緊貼著冰冷的石壁!
“阿倩!快吃!”他毫不猶豫地將其中一個蘋果塞給妹妹,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山芋。隨即迅疾將另一個蘋果用力掰開!清脆的“咔嚓”聲在洞中異常清晰,果肉的清香瞬間彌漫。一半毫不猶豫塞到呂天明手里,自己則死死攥著剩下的一半,狼吞虎咽起來,汁液順著嘴角流下,也顧不上擦。
男人見狀,未發一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再次默默俯身,將幾個同樣水靈飽滿的蘋果,小心地遞進洞口深處。那些蘋果滾落在潮濕的地上,紅得耀眼。
“慢點吃…還有…”沙啞低沉的聲音在狹小洞壁間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穿透了冰冷的石壁和孩子們心中的堅冰。
或許是那蘋果承載的意外善意,如同荒漠中的甘泉;或許是血脈深處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如同微弱電流般的吸引。當男人再次示意他們跟上時,三個疲憊不堪、饑餓難耐的孩子,在短暫的對視和無聲的交流后,竟順從地跟在沉默的男人身后,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泥濘不堪、積水成洼的林地,步履蹣跚地,走向密林深處一座矗立在濕氣氤氳中的簡陋木屋……
又是嶄新晨光傾瀉院中,穿透林間薄霧,灑下溫暖的光斑。恍若時光倒流回一年前的安寧,卻又帶著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呂文倩捧著一本明顯是男人帶回來的、紙張泛黃但字跡清晰的舊書,坐在一截被雨水沖刷干凈的木樁上,低低誦讀。陽光在她柔順的發絲上跳躍,驅散了些許昨夜的陰霾。
呂天明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用小刀專注地刻著一塊濕潤的泥巴。他的手指靈巧,泥屑紛飛,漸漸顯露出一個小人兒的輪廓,眉眼間依稀帶著沉思。那是昨夜那個沉默如山岳的身影。
呂天霸則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拳風霍霍!破空之聲漸顯章法,不再是昨日的慌亂無措。他揮出的每一拳都帶著一股狠勁,仿佛要將昨夜經歷的恐懼與屈辱盡數傾瀉出去。汗水順著他緊繃的額角滑落,晨光勾勒出他倔強而專注的側臉。
正午時分,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男人提著兩只滴血的山雞歸來,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小院。他衣襟之上,赫然濺著幾抹刺目的暗紅!那顏色尚未完全干涸,如同烙印般醒目。
呂天霸目光銳利如鷹隼隼,瞬間捕捉到那抹刺眼的暗紅。他猛地停下動作,拳風驟止,緊盯著血跡,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銳利和不容置疑的質問:“你會武功?!”這不是詢問,而是結論。那血跡,絕非尋常獵殺山雞所能沾染,更像是……利器撕裂血肉的噴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