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峽市，上午十點三十一分。
李牧騎著三輪車，靠近了城區東側一片新商業街區。
這一帶新建成沒幾年，街道寬敞干凈，樓體統一刷了淺灰色涂料，玻璃幕墻反著陽光，顯得清亮。
他停在一家寫著“鴻樂食府”的中型連鎖餐廳門口。
早上他走了一圈，看了幾家招聘公告，這家貼著“服務崗缺人，包飯，要求吃苦耐勞”。
他熄火、鎖車，整了整衣角，拉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冷氣撲面而來，空氣頓時清涼。
還沒到中午飯點，餐廳內人不多，服務員正各自忙著清潔、擺盤，電視掛在角落里，播著早間新聞，聲音壓得很低。
他走了幾步，余光掃到一個女孩——
她正彎腰擦桌，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身形瘦小，頭發扎成松松的高馬尾，皮膚白凈。
女孩側著臉，眉眼干凈，線條柔和，卻透著一股拘謹。
李牧走近一步，語氣平靜：“你好，請問你們還招人嗎？”
“啊？！”
女孩明顯被嚇了一跳，像是沒聽見腳步聲，猛地站直了身體，目光落在他臉上。
李牧微怔了一下，那雙眼睛清亮，卻有一絲小心翼翼的防備。
他頓了頓，重復道：“我看到門口的公告，寫著招人。”
“是、是的……我、我帶你去找經理。”她低頭搓了搓手，語速略亂。
李牧沒再多說，跟在她身后穿過大廳。
女孩走得很快，像是怕自己慢一步就會耽誤別人的事。
大廳里電視掛在墻上，音量不高，卻還是把一條新聞推到了李牧耳中。
他視線瞥了一眼，卻在看到畫面時下意識頓住腳步。
畫面是一棟高樓，大廈頂層玻璃幕墻碎裂、會議室結構損毀，鋼架裸露，像被利器掀起。
一排醒目的字幕從底部滾過：
“昨晚，位于巨峽市CBD核心的天使國際大廈發生不明襲擊，頂層結構受損嚴重。
現場多名目擊者稱，現場曾出現‘擁有白色翅膀的金發女性’，飛行于半空，疑似傳說中的‘天使’……”
李牧微微皺眉，他認識那棟大廈，城市地標，政企都在里面設有辦事處。
而電視上描述的那個“白色翅膀”的存在，讓他想起前天晚上那腳把人踹飛的青年。
“復活、怪力、現在又來會飛的天使？”
李牧看著電視中閃過的監控截圖，一個模糊身影懸在樓頂半空，長發飄揚，像被風定格的金像。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就像前幾天那晚，一切常識，忽然變得不可靠。
他收回目光，繼續上樓。
樓梯狹窄，地磚邊緣磨損嚴重。經理辦公室就在盡頭，一扇半掩的門后。
女孩輕輕敲門，探出半個腦袋：“經理，有人來應聘。”
“應聘？”里面傳出一聲拖長的尾音，“讓他進來，你先別下去，等會。”
“哦。”她點頭應聲，像是松了口氣，退出門口，站到走廊一側。
李牧沖著女孩點頭道謝，推門而入。
方經理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男人，姓方，肚子鼓鼓的，說話時口氣浮躁。
他翻著李牧的簡歷，眼睛掃了李牧幾眼，又往他腿上瞟了幾次。
“以前當過兵？”
“是。”
“這腿？”
“演習摔斷，鍛煉恢復了一些，不會影響工作。”
“有健康證？”
“有。”李牧從口袋取出夾層，遞過去。
方經理掃了一眼，合上簡歷。
“我們這兒活兒不重，就是得跑得快。”他說著，半笑不笑地上下打量，“你這情況，先干三天試試吧。每天一百二，能接受？”
“可以。”李牧答應。
“萌萌！”方經理抬高聲音喊。
幾秒后，女孩走進來，站在門邊，低著頭。
“帶他轉一圈，熟悉流程。”方經理隨口吩咐。
“我？我不會帶人……我只會干活。”瑞萌萌下意識退了一步。
“我就是讓你邊干邊帶。別廢話。”方經理沒好氣地一拍桌。
嚇的瑞萌萌一縮，“好、好。”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經理室。
“那個、你先跟我來吧。”瑞萌萌眼神閃躲。
瑞萌萌嚇得一縮脖子，“好、好的。”
她走在前面，帶著李牧繞了餐廳一圈。
李牧點點頭，跟在她身后。
“這個是后廚，那邊是配菜間，洗碗間在另一頭。你別走錯方向，經理脾氣不太好。”
她聲音很輕，講解詳細，卻總在自我否定中來回修正：
“應該是……不對，好像得先端盤再登記……你別聽我說錯了啊。”
李牧只點頭，不打斷，也不插話。
他注意到她手腕瘦削，袖口磨毛，領口松松垮垮，像是常年穿舊衣。
迷糊又小心，漂亮，卻又不自知。
像個總被生活推著走的小孩兒。
中午十一點半。
客人漸多。
李牧換上圍裙，在餐廳里來回跑。
上菜、收盤、打掃、添水，動作雖不熟練，但干凈利落，沒出過差錯。
直到他端著兩盤菜穿過走道時，左腳被翹起的瓷磚絆了一下。
他努力想閃開，但腿腳發力慢了半拍，整個人微微前傾，湯汁在盤中晃動。
“小心。”
菜盤傾斜，一碗酸湯灑了出來，眼看要砸到地上。
“小心。”
瑞萌萌突然從旁邊沖上來，動作飛快，一只手托住他盤子，一只手輕攙住他的胳膊。
李牧瞬間回力，穩住重心，菜盤重新平衡。
兩人站定后，周圍服務員和客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瞬的小混亂。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跟你說這里有塊地板翹著，要小心。”瑞萌萌連聲道歉。
“是我自己沒注意，謝謝。”
“嘿嘿，沒事，我帶你熟悉流程，這是我的責任嘛。”她笑得有點傻氣。
李牧點點頭，繼續干活。
瑞萌萌在他身邊轉來轉去，時不時偷偷看他，見他哪個動作慢了就遞上工具，哪兒沒弄干凈就自己補上。
她看出李牧的腿有問題，卻什么也沒說。
反而把自己的抹布塞給他：“你剛來，別總跑，這些活我來吧。別看我是女孩子，我力氣可大了。”
李牧接過，沒多說，也沒拒絕。
他知道，瑞萌萌看出他腿腳不便，所以想讓他去干不需要來回跑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