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孤兒。
自打我有記憶起,我就生活在蓉城郊區的一所福利院里。福利院里孩子不多,大多數是孤寡老人和沒有生活能力的殘障人士。
福利院的大鐵門因為擔心有人跑丟常年鎖著,但也因為鎖著的門,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在這個圈起來的小小世界里有了些許活動的自由。等到我開始上小學,看門的大叔會為我開鎖關鎖,每天看著我上學、放學,我甚至幻想過這個看門的大叔就是我的父親。
從大鐵門進去是一個開闊的院子,那是80年代初期,院子里沒有任何健身和娛樂設施,只是光禿禿的土泥地。正對著大鐵門的是一座三層預制板小樓,一、二層是我們臨時的家,三層有辦公室和員工宿舍。
一樓往左第二間住了一個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的姑娘,她的名字叫民川。她天生智力只有小孩的程度,身體只有2歲小孩那么大,她的腳不能行走,平時只能坐在嬰兒車里。照顧她的人是張姨,每天會推著她的嬰兒車在院子里轉圈散步,沒人的時候她總會喊我的名字,我想她是很孤單吧,需要一直說話。
“張琛,張琛弟弟,你在不在呀?”與她聊天的第一句話通常是這樣。
“在呀,我不是弟弟,我是哥哥”12歲的時候,我的個頭已經超過一米五,想當然地認為我比她年紀大。
“什么哥哥哦,你是弟弟,我是姐姐”民川也很固執。
一般我們就這樣喊著對話,聲音通過走廊傳遞。
后來我問張姨民川的故事,她講民川的確比我年紀大。她剛生下來就因為身體殘疾被家人遺棄,一戶農民撿到還是嬰兒的她,把她送到民政局。而她的名字“民川”,是“民政局”和“川西”兩個詞各取一個,所以起名叫民川。
一樓右邊第二間住的是劉爺爺,聽說他是流浪著來到川西的。他講一口普通話,來福利院以前一直住在橋洞底下,每日乞討為生。劉爺爺很和善,曬太陽的時候會給福利院的小孩子講故事。一般都會講他流浪時的所見所聞,那些故事總是那么神秘和有趣,故事里的人總是千奇百怪,讓我們驚嘆不已。小孩子們都覺得他是一個充滿冒險精神的英雄,劉爺爺口中的世界總是奇幻和快樂的。
一樓右邊第三間住了一個智力低下的叔叔,他是整個福利院里唯一一個有家人的人。最初聯系福利院能不能把他送來的也是他的家人,他們是什么關系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家里每年給福利院付錢,讓他在這里生活。但春節、中秋節、家里有大喜事的時候家里就會來接走他,過幾天再送回來。說實話,雖然他是個傻子,但是我挺羨慕他的。
我住在一樓往左第三間,在那個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間里,我住到了15歲。也是聽張姨講,我被送來福利院的時候身上裹著小棉被,襁褓里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我的名字還有生日——張琛是,1975年5月31日。正是因為這幾個字,讓我成為一個有名有姓的人,我比民川幸運。
1990年我上高一,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那一年我離開了福利院,也正是那一年我正式開始走入社會。
平日里,我白天在子弟高中上學,放學后去校外的餐館飯店打工,每次打工能掙1塊錢,加上民政局給我的生活費,活下去是沒有問題了。每到節假日和寒暑假,別的同學都回家了,但是我沒有家可以回。
后來,我回福利院一次,張姨像家人一樣歡迎我,給我做了一頓飯。
我去看望了民川,她的身體沒有變化,坐在嬰兒車里大著嗓門問我“張琛弟弟,你回來啦!學校好玩嗎?”
我蹲在她面前回答“學校很好,翻開書就像打開了天堂的門。”
“那你想一直上學嗎,對!上大學!”
我笑笑,“大學就沒人給我交學費了。”
我去看望了劉爺爺,他還是精神矍鑠的模樣,一直樂觀地微笑著。
我問他“爺爺,流浪是什么感覺?”
他說得頗有哲理“就是一直在路上,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
我說“那爺爺現在不再流浪了,在福利院,有張姨,還有民川和我。”
他若有所思,摸著胸口“這里,這里一直在路上。”劉爺爺一無所有,但他走過的路,經歷過的事卻都是他的財富。
我握住他的手,“爺爺,我得走了,福利院沒有我的床位了。”
“去吧孩子,你可以停下來,但絕不能回頭”
......
對,往前走,不回頭。

貓檸xx
聽說BJ這一周都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