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窗微啟,涼風輕動,吹散一室靜謐。
靄靄青空,燭影搖紅,霜花開盡錦屏空。
顧湘遲遲未言一聲,直到面上一滴清淚劃過,在手背開出晶花一朵。
“你從前曾對我說,我們是兩種不一樣的人。”顧湘從袖中拿出一方錦帕,輕柔拭去濺落手背的眼淚,“其實,你同我一樣,皆是身不由己的愁苦之人。”
“陸九,既然你身在天機閣中,應該會知曉等待我的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我不怕那些暗流洶涌、不怕那些風刀霜劍,但是,我終是不甘愿的。”
沉香裊裊,將顧湘的一聲長嘆揉在了那氤氳淡香里。
陸九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疼痛不已。
若她不是顧府的小姐有多好?那他就可以帶著她離開這里。又或者,只要他真正主宰了天機閣,他就能毫無顧忌地把她帶走,浪跡天涯。
可這也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埋得如此深沉,她不會知曉,也不能知曉。
陸九將那枚飛羽令拿在手里,起身走到顧湘面前,雙手高舉著那枚飛羽令,單膝跪下。他仰起頭,無比虔誠地看著顧湘,就仿若她是九天之下墜落凡塵的仙子:“小姐,陸九不信除了陸九以外的其他人能夠保護好您。您拿著飛羽令,便可調動京城內天機閣的勢力。之后我會親自選送合適的人送入宮內,方便您與天機閣聯系。這是陸九最后的請求,還望小姐不要推辭。”
顧湘長長地看著跪在眼前陸九的俊朗面龐,心中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悸動。
一心、一意、一人,每個姑娘在閨中時都會對未來的婚姻有過這樣的愿景。她也曾有過。而眼前的場景,卻像極了那夢中的愿景。
她曾也狂放過,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在現實總是那么喜歡打破人們的幻想,茫茫眾生皆為命運的走卒,滄海蜉蝣又怎可能有朝一日鯤鵬萬里?
“好可惜......”她幽幽一聲長嘆,斂去眉目間的愁緒,錦衣之下的玉手從袖中伸出,將那枚飛羽令握在了手里。
她細細地撫著那枚令牌上昂揚欲飛的羽毛紋飾,沉聲嘆息:“若這羽毛依附于飛鳥之上,現在也該是一片自由之羽、御風而起了吧。”
“陸九。”顧湘低聲淺喚,“別跪著,這樣的姿態,我不喜歡。”
陸九起身,習慣性地站在了顧湘身旁。
顧湘側過臉,仰看著陸九的臉龐,面上揚起一絲淺笑:“陸九,你這樣,真好看。”
“是嗎?”陸九低聲反問。
方才,他將程子瀾準備的藥汁敷在臉上的時候,心里還是忐忑的。這個假傷疤在臉上呆了數年,自己未恢復記憶時也不知是個假傷疤。當時既氣自己生得如此丑陋,又氣丑陋上還加了道如此長的傷疤。所以也費了好多力氣、找了好多偏方,可無論他怎么費力地揉搓、擦藥都未曾改變。如今在這短短時間內匆忙卸下,也不知會不會留下痕跡。
雖然程子瀾一再告訴自己放心,可他仍舊不能平復心中的不安,直到疤痕洗盡,在那面暈黃的銅鏡中顯現出一張白玉無瑕的臉。
“陸九現在的這張臉,應該不會嚇到小姐了吧?”陸九淺笑著問道。
燭火相映下,陸九的面容染上了一層朦朧之感。顧湘嫣然一笑,說道:“你現在這模樣,若是在白日里隨我出去在大街上走一遭,怕是我們顧府的門檻就要被踏破了。”
“小姐又在打趣陸九了。”陸九嘴上一本正經地說著,嘴角卻不由自主地上揚,漾起似春風般的淺笑。
“我可不打趣你。”顧湘將飛羽令仔細地收進袖中,抬眼細細地端詳著陸九,“看來,我還是很有眼光的,撿了個寶貝放在身邊。”顧湘說完,面上的笑容卻是一滯。她忘了,他們很快一個就要進宮,一個就要離開京城,天各一方了。
見顧湘笑容倏然間淡下,陸九也猜到她是想到了什么,便又說道:“小姐上次嘗了這花外樓的海棠春醉不是覺得很好吃么?我方才讓程子瀾去弄了些,一會兒帶回府。”
“可是玉扇說這海棠春醉是不賣的呀?”顧湘眉頭一皺。上次她想這糕點想念得緊,便又讓玉扇去買。可惜乘興而去、敗興而歸。玉扇跑了一趟,跑了個空,說是這海棠春醉不外售。
“確實不外售。可是,小姐不是外人。”
陸九溫言淺笑地看著顧湘,不由把顧湘看得面上飛起一絲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