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還真啰嗦。”

　　張姮自然也不敢太靠近生馬，說來也齊了，李珌的楚騅性情倒是溫順，簡直和人一樣，他們說了半天的話，楚騅就在一旁默默吃草，也不亂跑，實在是省心。張姮好奇又問李珌：“你的楚騅是真乖的，那日比賽，竟如此穩(wěn)健，真不知道你是從哪得來這么通靈的坐騎。”

　　說道楚騅，李珌得意的哈哈大笑：“這你還真是看對了，我的楚騅旁的沒有，就是通靈性的很，我叔父在我十歲那年將它送給我，后來我奉軍令押運二十車軍餉回營，途徑山嶺不得離開，原本不是險要山地，卻將我們困住，原來是山中一伙盜匪不知是從哪得來的奇門術(shù)，做了個圈套欲要進行打劫，后來楚騅竟攻破陣眼我們才得以脫身，后來它又帶著我們找到了土匪窩，讓我們連山寨一鍋端了，你說奇不奇。”

　　“這還真是聞所未聞的事，要這么說，楚騅可真是神了。”張姮驚詫道。之后李珌本想讓楚騅表演一番，哪知楚騅不屑地轉(zhuǎn)頭竟跑到張姮面前，一低馬頭蹭進她懷中，看模樣倒像是個撒嬌的孩子，張姮抱著楚騅被逗得笑了，李珌則一臉尷尬，隨后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兩人鬧過一陣，張姮也餓了，李珌便欲送她回去，戰(zhàn)而看著馬圈里不安分的馬匹，忽然對張姮說：“有件事你聽到了嗎？”

　　張姮反問：“什么事？”

　　“宣王比賽得了頭彩，珣王眼紅那匹飛馬，當(dāng)夜拉著宣王吃酒，又讓卿客軟磨硬泡，之后答應(yīng)宣王以五十匹馬加一千兩金子來換，宣王這才松了口。”張姮了然，李珌見她并不驚訝，對方笑道：“連你都知道的事，想來私下大家都傳開了。”

　　李珌問：“你認(rèn)為傳這種事的人，是有何用意呢？”

　　張姮聳聳肩道：“就算有什么意思，只怕別人都不會說，而傳這話的人，正是只要別人心里明白就行。”

　　李珌道：“你看的通透，不過我可不認(rèn)為事情簡單。”

　　張姮好奇：“哦？”

　　李珌解釋：“珣王表面上是購得此馬，可如今就成了搶奪。這放到明面上反而不引人注意，可私底下別人議論就是另一回事。”

　　張姮邊走邊說道：“其實這沒有分別，不是嗎？”

　　李珌頷首：“確實是，可珣王可以明搶，卻不會容忍別人暗地里議論，不管這事是誰傳出來的，宣王以后都不會好過。”

　　張姮無所謂道：“權(quán)術(shù)歷來如此，一點小風(fēng)就能攪動風(fēng)云。何況我也看得出來，珣王的人也一直打壓著宣王。如果宣王僅此只是讓珣王難堪，或是讓別人在心里看不得珣王，這都無濟于事，畢竟皇上愿意高看，誰還能說什么？”

　　李珌卻否決道：“但是若要事成，見縫插針就是最佳的手段。”

　　張姮又問道：“你看出什么了嗎？”

　　李珌只是搖頭道：“我不在長陽，很多事不好說，不過我相信，等珣王回到長陽，日子絕不會再好過。”

　　張姮忽然想起那夜，張啓之那番話，如今在結(jié)合李珌的話里有話，心道怕是此次春蒐結(jié)束，珣王就要不妙？遂問：“你的意思......是說珣王會走下坡路嗎？可他是皇上的長子，倚重的親王，雖然我不知道朝廷是怎樣的格局，但有一大部分人是支持他的。”

　　李珌道：“支持他的人是多，但有句話你聽過沒有嗎，就是樹大招風(fēng)，何況這棵大樹，馬上將要蓋過珣王的身影。”

　　張姮搖了搖頭，面色不佳，小心問他：“難道樹不是皇上嗎？可是普天之下，誰的權(quán)勢能比皇上還大？”

　　李珌道：“你剛回宮很多事不知道，其實每一年的春蒐，皇上都會帶一個非常重要的朝臣，那就是丞相謝珖，然而今年卻不見他蹤影，反而宗親多了起來，這在旁人看來，只會以為皇上是欲親和宗室，可事實上，皇上正是對珣王和丞相的一個警示。”

　　張姮驚道：“你的意思是說，珣王和丞相有勾結(jié)！？”

　　“不錯，珣王身份特殊，皇上雖然重視他，但不代表手中的權(quán)勢可以提前分給別人，哪怕是自己有血脈的兒子也不行。”李珌看著張姮，對方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的父親，隕太子尚且如此，何況只是庶子。可又感嘆道：“不過珣王畢竟是皇上唯一成年的皇子，在皇位的問題上，將來還會落入他手。”

　　李珌道：“世事難料，如果皇位的承襲是出自皇上本人意愿那還好說。可萬一是皇子自己黃袍加身，那即便是他再看重的人，也會永無翻身之日。珣王一人獨大，在朝野備受矚目，可他和丞相走得太近，難保不會受到猜忌，雖然他如今得意，以為皇位唾手可得。可誰又能知道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會不會是日后淪為階下囚的罪名。”

　　張姮道：“自古手握皇權(quán)的人，都是這么矛盾，只是我看珣王那個樣子，怕是這警示他未必放在心上。那照你現(xiàn)在的分析，只怕丞相也會慢慢倒臺了。”

　　李珌道：“珣王我不好說，但是丞相，皇上是絕不會容忍的，如今宣王在眾親貴面前得了青睞，皇上心里是有數(shù)的，回朝之后各個局勢都會有所變動，雖不至于削去珣王的爵位，但是適當(dāng)?shù)拇驂菏潜夭豢擅饬恕！?p>　　張姮道：“看來此次春蒐，皇上是以此為由，想從中挑選幾個可栽培的人去權(quán)衡朝中局勢。”

　　李珌道：“對，只是皇上沒想到的，所謂的好苗子，最后還是宣王。”

　　張姮道：“對于宣王的身份，我略有耳聞，他一直因為背后的勢力受皇帝猜忌。”

　　李珌道：“可是眼下皇上已經(jīng)不能在忌憚止步不前，他要的是平衡，哪怕結(jié)果是他料想的，也該由他自己親自撰寫，絕不容別人代筆。”

　　張姮沒想到李珌不在長陽，卻對朝局如此透析，再加上那夜張啓之的話，更深信不疑，暗自開始盤算以后的方向。

　　日后的宣王會置身處在一個矛盾點，猶如冰火并存的地獄，不管以后偏到哪一點都會萬劫不復(fù)，雖然皇帝會逐步抬高他的地位，可也更會忌憚，等于張啓之既是珣王的擋箭牌又是鉆肉砧。思及此，張姮背脊直冒汗，看來日后長陽的局勢，會更加風(fēng)云難測了。

　　張姮想得出神，直到莊媽媽生氣地審問她又跑去哪里才回過味，忙撒謊說自己出去透透氣，好在這時候槿靈進來為她分擔(dān)了一點罪責(zé)。可她卻雙頰有些紅，低頭不語。張姮問她怎么了，只見槿靈支吾半天也沒個所以然，然后又跑了出去，張姮莫名，莊媽媽也是一頭霧水。

　　......

　　張思戚一行人，今日在一處新湖泊垂釣，離宮久了，倒也樂得個輕松，只是時日不短了，欲有還朝的意思，看著不遠處的親貴、后妃、親子以及外戚，心中卻多少有些疏離，心思也不知飄到了何處，直到萬順提醒魚兒咬鉤，才醒過來神來。

　　“罷了。跑就跑了，收拾起來吧。”

　　“是，陛下久坐，時日已近正午，可要進午膳嗎？”

　　“不急，先起來走走吧。”張思戚說罷，被萬順攙扶起散步，鮑挄和護軍緊隨其后，雖然親貴和后妃各在一處賞玩，但是心思也都在張思戚這里，一有風(fēng)吹草動，立馬積極起來，見他起身沿湖散心，也紛紛開始散心起來。

　　張思戚看著平靜的湖面，忽然張啓之近前來，這叫張思戚很是意外。

　　張啓之拱手道：“臣請陛下安。”

　　“這個時候，宣王不與平輩好友飲酒暢談，怎么在這兒啊？”

　　“回陛下，身在宮外，情勢時常有變，臣不敢怠慢。何況臣與他們雖然是平輩，可論交際，臣不曾交心過。”

　　“你倒是時時刻刻都在意局勢的變動。”張思戚這話頗有內(nèi)涵，張啓之卻習(xí)以為常。

　　“臣為陛下的臣子，食君之祿擔(dān)君之憂，自然不敢疏忽。”

　　張思戚沉默了許久，方說：“你起來吧。鮑挄，你帶人在遠處巡防即可，萬順你也留在這兒，剩下的有宣王。”隨后張啓之跟隨張思戚慢慢往前走去，鮑挄和萬順故意叫人遮擋住視線，不叫人窺視。

　　張啓之就慢慢跟隨張思戚，這不比犀牛湖是天然湖，湖邊早些年就被修繕了青石道，張思戚站定，忽然脫口而出：“你怨恨朕。”這不是疑問，這是肯定。

　　“臣只是凡夫俗子。”張啓之答非所問，張思戚忽然笑了，道：“因為朕偏私？”

　　“恕臣直言，皇上不單是父親，更是一國君王，也有對后輩的期許，畢竟在您的心中，魏國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

　　“朕有時候無奈，但有時候也不得不如此，你雖然是大公主的后人，可六歲的時候，就到長陽來了，這些年你矜矜業(yè)業(yè)安守勤勉，從沒有過越軌，若不是你的出身，朕真的是很想交托你朝廷政務(wù)，輔佐明君吶。”

　　“臣出生魏國，到死都是魏國人，是魏國天子的臣子。”張啓之只是看著湖面，毫無情感地說。此后，張思戚也再無話說，兩人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萬順前來稟告說珣王求見，才算打破僵局，可是張思戚卻說不必來見，然后吩咐整軍回營。

　　張啓之看著張思戚離去的背影，眼神一變，心中終于嘆息，這艱難的一步，總算是踏出來。可笑的張思戚，帝王的多疑終是害了他，可正如李珌對張姮說的，他如今已沒有選擇，半點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