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天空一個個黑色的鐵方塊拖著長長的尾焰穿破云層砸落在土星上,貝紀杏很清楚那是什么,五花八門的空降倉里裝著的都是各個寡頭公司派過來剿滅她們的武裝部隊。體積最大的空降倉隸屬于瀚海集團安保部門,瀚海集團家大業大,一個標準空降倉除了六名星際戰士,還比其他家多加裝了一臺“摧鯊”YBB-2多功能步兵戰車。印著紅色骷髏頭的空降倉隸屬于她的老東家萊森安保公司,他們雖然沒有戰車,但是單兵裝備要比其他家的制式裝備先進不止一個檔次。大部分的空降倉貝紀杏都認得出來,這些空降倉的主人都與他們交過手,還有一些她沒見過的,應該是一些想來分一杯羹的小公司。
“齊琳小姐,商會聯軍再過五個標準時就要攻入枝托邦,你還是先回俘虜營吧,留在這里容易被誤傷。”貝紀杏坐在辦公桌后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也給面前的女人倒了一杯。背后的落地窗外,沉悶的爆炸聲與雷聲從云層外傳來。
“你可是起義軍的首領,和你待在一起反而跟安全吧。”齊琳坐在貝紀杏對面的大轉椅上翹著jiojio,絲毫沒有戰爭來臨的緊迫感。齊琳原本是來土星旅游的,正好撞上了起義爆發便被留在了這里。
“我不是什么首領,我和他們一樣,都只是心存希望的人。”貝紀杏將冰水一飲而盡。一開始她只是和身邊的人分享錄像,喜歡A-SOUL的人們聚集起來結成了一個同好結社,然后麥迪木映像公司以侵權為由沒收了他們的錄像帶強制解散了他們的結社,在貝紀杏四處奔走試圖解釋侵權的誤會時,五個新的偶像橫空出世,向早、嘉滅、貝推、乃一、珈哭,席卷土星的娛樂圈。貝紀杏終于明白為什么黃家祺寧可留下血書也不肯將錄像帶公之于眾,老爺們只會把希望占為己有,高高懸起,在人們追尋希望時狠狠榨上一把。
然后一把大火點燃了麥迪木映像公司的總部大樓,然后同好結社變成了武裝集團,一個魂觀影社更名為一個魂團結社。有人喜歡嘉然,有人喜歡乃琳,但是所有人在戰場上都會高呼貝拉的名字,他們相信貝拉的鐵棍會帶著他們打倒一切不公。一開始他們混跡于城寨,然后拿下一整棟公寓樓,然后拿下一整個行政區,再然后拿下一整顆衛星,從土衛一一直到土衛九,如同野火燎原燒紅了這漆黑的星空。一個星期后,他們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土星。
他們還是輸了。商會聯軍的攻勢可以無數次地被阻擋,但是一個魂只要失敗一次就落入萬劫不復之地。貝紀杏提起辦公桌下的爆彈槍,走出了門外。聯軍的攻勢比她想象中更加猛烈,貝紀杏回頭不舍地望著身后城市中心的高塔,那是他們自己開發建造的自動化農場,再過三個標準日,只要三個標準日,第一批改良水稻就能收獲了。
真可惜啊,只要再過三個標準日,他們就能好好吃飯了。“為了貝拉,為了一個魂。”貝紀杏沖進硝煙之中,直到齊琳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仿佛她就該如此。
“齊琳小姐,很榮幸邀請到你來到我們的演播室。“光鮮亮麗的主持人愜意地半躺在沙發上,對面的齊琳則有點拘束,五臺攝像無人機無死角地拍攝著演播室的畫面。
“我也很榮幸,多尼。“
“你的新書《土星100日》銷售量已經破千萬,對新人的第一本書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得了的成績,有什么想要對你的書迷說的嗎?“多尼富有磁性的嗓音其實是實時特效,這讓齊琳很失望。
“大家都一定要好好活著啊。”演播室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似乎所有人都被這個玩笑逗笑了,齊琳也跟著笑起來,沒人認為她是認真的。
“這本書描寫了你在叛軍占領土星時的見聞,能給我們講一講官方沒有報道的內容嗎?”
“哦,多尼。你這是在讓我跟NN7新聞唱對臺戲啊,你能保證我今天可以完整地離開演播室嗎?畢竟這里可是NN7新聞大廈啊。”演播室又傳來一陣笑聲。
“雖然我沒有這個權力,但是導演說可以給你一次嘗試的機會。”反應迅捷的多尼隨即順著齊琳的玩笑往下說,演播室的氛圍已經被炒熱了。
“好吧,我想這值得一試。叛亂爆發的日子,怎么說呢,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高檔餐廳和酒店全部關閉,空港封鎖,商店的貨架被一掃而空。當時我只能吃當地貯藏的應急食品,多尼,你不會想要嘗嘗那個味道的。我也勸告各位觀眾,千萬不要出于好奇去嘗試應急食品,戰斧牛排它不香嗎?叛軍占領土星后試圖改善這種情況,但是這群泥腿子的技術實在太落后了,你能想象嗎?他們種植的水稻居然需要三十個標準日才能成熟!可惜離那一批水稻成熟還剩三個標準日聯軍就收復了土星,不然我還可以給你們寫一篇叛軍伙食測評。”
“雖然我還沒有看過書,但是我已經開始同情你,齊琳小姐。不知道NN7食堂的伙食合不合你的胃口,希望它們的味道要比應急食品好一點。”齊琳在NN7食堂第一次吃到戰斧牛排。
“叛軍們可以說是一群生活不如意的人抱團取暖,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叛亂前都從事著非常底層的工作,有些人甚至連吃上一頓飽飯都無法保證。在這個遍地都是機遇的時代,他們卻無法抓住一個,或許掀起一場持續一百個標準日的叛亂就是他們一生能做到最大的成就了。”
“哇哦,齊琳小姐,雖然你的觀點非常激進,但是我想你說出了所有飽受戰爭之苦的人民的心聲。讓我們為這位不畏叛軍強權的勇敢女性獻上掌聲!”演播室響起熱烈的鼓掌聲,久久不能停息,直到導演示意收。
“多尼,其實我當時偷偷拍了一些關于叛軍暴行的錄像,本來我想單獨發布,但是我希望趁著這個機會向全太陽系揭露他們慘無人道的罪行。”
“齊琳小姐有把錄像帶過來嗎?導播切一下大屏幕!以下內容可能造成部分人不適,十六歲以下的青少年請在家長陪同下觀看。”
屏幕亮起,畫面上出現的并非是士兵殘殺平民的錄像,而是一個白色長發的女人。多尼一臉錯愕地看向齊琳,“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他瘋狂地暗示到,而齊琳只當看不見。當然不一樣,她最先給導演看的其實是聯軍士兵在攻入枝托邦后殘殺平民的錄像而后調包,只為了能在全太陽系六百五十億的觀眾面前播放這段《迷迭香》。
她其實很喜歡一個魂,他們沒有傷害過一個平民,也沒有強迫任何一個人加入他們,每個結社據點的大廳都循環播放著A-SOUL錄播,只要愿意就可以在屏幕前溜上一整天。他們轟轟烈烈地點燃星空,只是為了好好吃飯,只是為了守護看錄播的權利。其實似乎那一卷卷錄像帶也并不重要,他們只是想從泥淖中掙扎出來,去追逐一個看似荒誕的希望。
“快,快點切掉!”多尼再也不能故作鎮定,他認出這是叛軍崇拜的偶像之一,但是沒能成功。任憑工作人員如何操作,轉播信號依然傳遍了整個太陽系。九億少女之主聽見了信徒的召喚。
真的好可惜啊,有一部分水稻還是她親自種的,沒有和貝紀杏一起吃到,真是太可惜了。雖然一個魂并不強迫任何一個人加入他們,但是她看得出來,她這個不太聰明還很倔強的朋友始終都想讓所有人都看到A-SOUL,不止是貝拉,而是五個同樣美好的存在,或許在她看來就該如此。所以齊琳許下了愿望,而現在愿望實現了,也是時候支付代價了。
“乃琳,你帶我走吧。“
齊琳從一百五十八樓的演播室縱身一躍,天邊的晚霞灼目,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