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云走后,學校為四(5)班派了代課老師,讓肖萍接替依云擔任四年級組的組長。肖萍這個人大多時候寡言少語、默默無聞,做人做事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可與她相處久了,大家都知道她瘦弱的身軀常能爆發出大能量,溫和的外表下藏著金剛手段。
肖萍十二歲時,母親就病逝了,留下了她和年幼的弟弟。父親外出掙錢辛苦供養姐弟兩人生活讀書。在她的印象里父親總是很久才回一次家,為她和弟弟備好吃喝用度就匆匆地走了。她一邊讀書,一邊洗衣做飯照顧弟弟。從那時起,肖萍就承擔了母親的角色與弟弟相依為命。
十六歲那年,肖萍從親戚口中得知,她父親在省城有了新的家庭。這個消息比母親離世更讓她難以接受。她恨父親,恨他為什么不告訴自己。她和父親大鬧了一場。后來父親回來得越來越少了,只是按時寄給姐弟倆剛剛夠用的生活費用。這段成長經歷讓肖萍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薄涼,也歷練出了她吃苦耐勞、掐尖好強的品格。
刻苦努力地學習,照顧好弟弟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動力。她十八歲考上了師范大學,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那年弟弟也考上了名牌大學。她省吃儉用把自己的大半工資都用來供弟弟讀書。再后來,肖萍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生活也越過越好,但從小養成的“好強、吃苦、節儉”的作風始終伴隨著她。
在秀安小學一提起肖萍,就有兩個“典故”被大家津津樂道,一個是“哭鬧街”,另一個是“肖三霸”。
“哭鬧街”的由來是這樣的:肖萍的兒子也在秀安讀小學。放學后,兒子總是跟著媽媽一起回家。幾年下來,街道兩邊各色的小吃、水果、零食,肖萍從來沒給兒子買吃過一口。據說她兒子剛上一年級那會兒,每天放學那叫“口水、淚水一路成河”。小孩子嘛,看到誘人的零食,小吃就想要,得不到就會哭鬧,這很正常??尚て家庵緢远ㄑ?,也不給買,也不哄孩子,反正是一丁點兒希望也不許給兒子。任憑兒子如何哭鬧,任憑路人投來怪異的目光,她都不為所動。據說很長一段時間,哭鬧的孩子和冷漠的母親竟然成了這條街上定時定點的一景。直到那孩子慢慢接受了這個結果才算結束。在這件事上,肖萍就是這樣對待她親生的獨生子的。她真的是太節儉了!
工作上,肖萍很吃苦。她每天早早就一頭扎進教室里一直忙到很晚。按說這么盡職盡責的老師本該受到學生的敬重,可不知從何時起,她班的學生私底下竟給她送了個綽號——“肖三霸”。原來,她“霸占”了同學們的課間活動時間,不是拖延課堂就是清查作業,同學們上廁所都要跑著上。如果查出某生沒認真做作業,那懲罰可是不一般,她會讓這個“倒霉蛋”倒霉到底。其它的課程就別上了,只能留在辦公室'站在墻前,書本壓墻面上寫肖老師的語文作業。一遍又一遍,一寫就是半天。這樣子下來,數學、英語、科學等課程都耽誤了。這個小“倒霉蛋”只能晚上回家瘋狂補習,補、補、補……至于晚上補好了沒有,睡覺了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么一次經歷,哪里還敢不完成肖老師的作業?至于其它的科任老師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人家班主任老師管理自己的學生,有什么錯?沒錯!
為了追求高分數,肖萍常占用學生的音、體、美課。班里學生唱歌、賞畫、健身的時間全上成了她的語文課。就連晚上的作業也是“語文”獨霸主場,學生們哪里還有時間和精力學習其它科目呢?她這么一搞,帶同一個班的數學、英語等老師們都有了怨言。抱怨肖萍班的同學們光學語文不好好學其它科目。最讓同事們不舒服的是學校“評優評模”,肖萍必爭不落。該她當的她爭,不該她當的她也要爭個你死我活。“三霸”這個封號讓老師們也感覺受用得很。于是“肖三霸”就在秀安小學普及推廣開來。
時間上的全部投入再加上肖萍管理學生的高度嚴格,她所教出的學科成績成了燎陽全縣一面遙遙領先的旗幟,無人能及。她一直都在教育的路上奮發著,只是她走過之處缺少了生機,消磨了童真,成就的只有她自己。
這些年,肖老師憑著自己的好成績一路收割名氣、冠冕加身。新學期開學前一天,她得知連成玉要調到四(1)班。這個消息令她心情一下子由晴轉陰。她郁悶不解地去找嚴主任,嚴主任只好告訴她這是吳校長的安排。她又去找吳校長,吳校長這樣同她講:“肖萍,你可是咱秀安小學叫得響的名師。這些年你在秀安這個平臺上斬獲了數不勝數的'榮譽'和'人脈'。秀安一百多教職員工,盡心竭力工作的同志太多太多了??上衲氵@么幸運的又有幾個人呢?這個時候,你要做出'先進模范'該有的樣子。勇于擔當,回報學校。連成玉這個學生雖說比較特殊,但是人家父母也是沖著你的名氣才選你的。你能接收這孩子也是在為秀安解決難題嘛!你要正確去認識這件事?!?p> 吳校長都講到這份上了,肖萍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接受這個安排了。
連成玉的到來,打亂了肖萍原有的工作方式和節奏。攤上這么一個秀安出了名的折騰主兒,她自然也是多操了十二份的心神。發生在林依云身上的事情,絕不能讓它再次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肖萍心里暗暗掂量著……
連成玉這孩子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沒幾天就和新班級里的新同學打成了一片。他高興自己又認識了好多新朋友,但他的學習狀態卻依舊如故。
課堂上他不聽講,爬在桌子上熬時間。肖老師叫了他好多次,但他選擇懶得答理。然后索性玩開了小紙片,掉得地上白花花一片。換了原來在四(5)班,林老師定會叫他把紙片片全撿起來的,可肖老師卻沒讓他撿,而是下課后讓值日生收拾了。他覺得肖老師比林老師好。
那次,全班沒有完成好語文作業的共有四人。他親眼看見厚厚的戒尺響亮地打在同學的手掌心,唯獨他自己沒有被肖老師的戒尺刷手。他覺得肖老師對他挺好。
他不想讀書時,林老師總要把他叫到身邊一遍遍教他,逼著他念。可肖老師卻不強迫他,最多只是來身邊溫和地提醒他。
下課了,總有愛管閑事的小鬼去告他的狀?!袄蠋?,連成玉的本子上只寫了仨字?!绷掷蠋煏阉麕У睫k公室給他講什么“笨鳥先飛,勤能補拙”等一堆一堆的大道理。林老師太啰嗦了。可肖老師最煩的就是小鬼告狀。每當這時候,肖老師總是耳不聞、眼不眨就飄然而去。成玉心里不知有多么竊喜。
時間一天天過去,連成玉免不了“舊病復發”與同學發生矛盾。同學A被他抓傷了,與同學B打架了,C同學的家長找到學校來了……
肖萍的班級里,以前很少生出這樣的事兒??蛇B成玉來了,現在要她去處理這些事兒就如同漂亮衣服上粘了幾粒鼻涕屎一樣厭惡至極。她原本覺得自己的工作任務唯有訓練學生學習、做題、考試??涩F在工作重心變了,處理這些轉嫁而來的“小爛事”,令她自己無比冤屈。于是她干脆不去處理了,哭著去找嚴主任訴苦,把這些事兒統統推給領導們去處理。
王寶蓮呢?隔三岔五就給肖萍打電話,生怕兒子在學校又受了委屈或來到新的班級不適應。開學不到一月,電話打了十一次。每次通話都是王寶蓮不停地東拉西扯,說孩子以前沒遇上好的老師,如何的不幸運,問孩子喝奶了沒有、聽講了沒有……總之,是恨不得自己鉆進肖老師的軀體來守護自己的寶貝。與她通話,肖萍基本上就是個“捧哏”的。電話結束后,肖萍不安起來,感覺這家長有病。開學才一個月,肖萍竟然產生了擺脫這個班級的念想。
這個時候,“職稱評定”的機會來了。肖萍暫時放下了她的念頭兒,開始全身心投入到晉升職稱的準備工作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