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琉璃屏風突然傾倒，露出背面裱著的畫軸。沈昭解開系帶時抖得幾乎握不住——泛黃的宣紙上，少女銀槍白馬踏碎春櫻，眉眼神采竟比她記憶中的自己更鮮活。落款處題著“昭昭其華，景珩其光“，日期竟是永和十七年三月初七。

　　她呼吸驟停。那日她縱馬過長街趕赴北疆，分明看見蕭景珩在茶樓與貴女談笑。卻不知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攥著這幅未干透的畫像，朱砂混著血水浸透印章。

　　“你在發抖。“

　　溫熱的狐裘突然裹住肩頭，蕭景珩不知何時立在身后。沈昭慌忙將畫軸往身后藏，卻被他握住手腕：“小心胎氣。“

　　玉扳指硌著脈門，她驚覺對方腕間有道新傷。昨夜雨幕中混亂的記憶涌來——當她護著承瑾跌落時，是這只手墊在了青石棱角上。

　　“為什么不說？“沈昭舉起那卷涂鴉，“當年我害你被太傅責罰...“

　　“你說要在我臉上畫王八。“蕭景珩突然輕笑，指腹撫過畫軸邊緣，“后來我在軍帳中收到你的信，說北疆的月亮像被我射落的銀靶子。“

　　沈昭耳尖發燙。那些故意氣他的戰報，原來都被當作珍寶收藏。她轉身欲逃，卻被多寶閣上的銅虎擺件勾住衣袖。機關轉動聲里，暗格里層緩緩升起——整面墻的格柵擺滿泥人，從垂髫稚童到及笄少女，分明是她的模樣。

　　“每年生辰...“蕭景珩拿起十五歲的泥人，裙角還沾著當年擊鞠賽的朱砂，“你說女兒家不該玩這些，我就偷偷找匠人做。“

　　沈昭喉頭哽咽。最頂層的泥人穿著嫁衣，面容卻是她現在的模樣。泥人腳邊壓著封信，火漆印是她慣用的虎頭紋。

　　“這是...“她剛觸到信箋，腹中突然劇痛。羊水破裂的瞬間，蕭景珩打橫將她抱起，她卻死死攥住那個泥人。

　　產房內血腥氣彌漫時，沈昭在劇痛中看見更多幻影：穿越女臨盆那夜，蕭景珩跪在產房外徒手捏碎玉扳指；她昏迷的六年里，他每月初七雷打不動去護國寺供長明燈；無數個深夜，這個男人對著兩個泥人自言自語：“今日昭昭吃了三塊桃花酥...“

　　“用力！看到頭了！“產婆的喊聲仿佛從水下傳來。沈昭咬破嘴唇，在撕裂般的痛楚中抓住穿越女殘留的記憶——那夜暴雨如注，穿越女伏在案前寫：“真正的愛是讓他擁有選擇的權利。“

　　“蕭景珩！“她突然嘶喊出聲。屏風外人影晃動，產婆驚叫“產房污穢“，卻被她擲出的藥枕砸中。

　　隔著山水屏風，她望見那個向來挺拔的身影在發抖：“我在。“

　　“若我...若我永遠變不回你愛的...“劇痛截斷話語，卻聽到玉器碎裂聲。蕭景珩竟徒手劈開屏風，鮮血淋漓的手握住她的：“我愛的從來都是沈昭，是十二歲打碎先帝御賜馬鞍的沈昭，是十六歲孤軍深入敵營的沈昭，是如今...如今...“

　　啼哭聲驟然響起。沈昭虛脫地望著被塞進懷中的女嬰，見她耳后竟有與承瑾相同的梅花胎記。窗外飄進縷琴音，竟是穿越女常哼的異域小調。

　　“念卿...“她輕觸嬰兒臉頰，“蕭念卿。“

　　蕭景珩突然劇烈咳嗽，袖口滑落的手繩已褪成灰白——那是穿越女用頭發編的同心結。沈昭心尖刺痛，卻見他解下手繩系在女兒襁褓：“該物歸原主了。“

　　月光忽然大亮，沈昭瞥見案頭鎮紙下壓著的泛黃信箋。她趁蕭景珩去看承瑾時展開，竟是穿越女清秀的字跡：

　　“致真正的沈昭：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偷來的時光已走到盡頭。這六年我拼盡全力愛他，卻始終比不過你落在軍報上的一個墨點。書柜第三格有他給你準備的及笄禮，原該在永和十七年春天送出...“

　　沈昭掙扎著起身，玉鎖片從枕下掉落。當她看清上面“長命百歲“四個字時，突然淚如雨下——這是父親戰死前沒能送出的生辰禮，鎖片邊緣還留著箭簇刮痕。

　　“王爺每年都親自擦拭。“不知何時進來的老嬤嬤輕聲道，“去北疆找了三十二位匠人，才把裂紋補成梅枝模樣。“

　　沈昭將哭睡的女兒放進搖籃，踉蹌著推開書房暗門。月光如瀑傾瀉在墻角的鎏金箱上，箱中火紅嫁衣刺得人眼眶生疼——金線繡的竟是沈家槍法招式，袖口處“昭“字被改成了“昭&珩“。

　　更漏聲里，她抱著嫁衣蜷坐在蕭景珩常坐的圈椅中。椅背處的抓痕尚新，不知有多少個夜晚，那人就在這里摩挲著她兒時的虎頭鞋，等待永遠不會歸來的靈魂。

　　晨光初現時，沈昭在妝匣底層摸到支特別的簪子。銀簪內竟藏著卷微縮畫軸，展開是三歲時的她騎在少年蕭景珩肩上摘杏，背面題著句褪色的詩：

　　“青梅未落已生痂，不敢春風寄歲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