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王爺。”站在宮門口翹首以盼的王珂在看到沈之恒出來后,便第一時間快步走上了前。
見到沈之恒的面色平靜且未顯蒼白之色,他自知事情發(fā)展順利且這次沈之恒沒有被假病藥的副作用弄得太過難受,心里的那塊大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嗯,走吧。”沈之恒淡淡應(yīng)了一聲。似乎也是在示意王珂一切順利,不必?fù)?dān)心。
“是。”王珂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引領(lǐng)著沈之恒上了馬車。
“查一下當(dāng)時府上火災(zāi)涉及到的那些人,看看有沒有個子高、體型勻稱的年輕男子。”沈之恒接過遞來的解藥服下,隨后緩緩后靠,斂目養(yǎng)神。
當(dāng)時陳何說到那人的體貌特征,他的直覺就告訴他,可能跟府上的那場火災(zāi)有關(guān)。如果真如他猜測那般,那人出自府上且沒死,很多事情便能說通了。
“是。”王珂先是愣一下,隨后才應(yīng)了下來。當(dāng)時那場火災(zāi)發(fā)生后,沈之恒從沒在他面前提過一次。如今提及,怕是涉及要事。
“還有,如果還能找到柔月樓放走的那批人,向他們打聽一下是不是有個叫阿黑的人。如果有,問一下他們知道的有關(guān)所有信息。”
“是!”
吩咐完這些,沈之恒這才舒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他直起身板,抬手撩開車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現(xiàn)在幾時了?”
“王爺,午時了。”王珂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于是便又接著說,“慕大人那邊已經(jīng)安全離京了。按照您的吩咐,慕大人身邊還給安排了兩個身手不錯的暗衛(wèi)。慕側(cè)妃去送了慕大人,目前在天下居,身邊也安排了暗衛(wèi)。”
“好,那去天下居。”沈之恒那本是充斥著疲色和嚴(yán)肅的黑眸染上了一抹柔意。
“是!”王珂笑嘻嘻地應(yīng)著,彎腰走出車廂去跟馬夫交代。
天下居處于的位置,在市井的最繁華地帶,他們過去也就用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
“王珂,找一身素常服來。”沈之恒下了馬車整理自己的儀表,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這身行頭還是有些惹眼的。
方才心急趕過來,倒是忽略這件事了。所幸他們是繞小路從后門進(jìn)來的,并沒有引起什么關(guān)注。
“是!”
……
“春陽,遞我一下柜子里那本寫著賬目的厚冊子。”
此時,隨著慕青時的聲音落下,房間內(nèi)并沒有如約傳來春陽的應(yīng)答聲,但柜子那側(cè)確實也有了細(xì)小的翻找聲。
因此,慕青時也就沒多想,繼續(xù)埋頭看著手中的冊子。
“夫人,可是這本?”
過了有一會兒,隨著那熟悉低沉的聲音傳來,慕青時目光所及的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只骨感分明的大手,以及她要的那本冊子。
她愣愣地反應(yīng)了一下,隨后快速揚起頭,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屹立在自己面前的沈之恒。
今日的沈之恒身襲紫色絲綢朝服、絲綢玉帶,頭頂黑色烏紗帽,配合上那挺拔高大的身姿,以及那張俊美異常的臉龐,完全滿足了她對戲本中那種權(quán)傾朝野的權(quán)臣角色的幻想。
而且明明是同一人,此時的沈之恒就是要比平日身穿常服的時候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沈之恒看著她入神的樣子,心中自是欣喜與得意的。他不介意用自身姿色,多吸引吸引自家妻子。
“看來夫人很喜歡為夫這么穿。”他俯身靠近,近到都能看清慕青時那微微顫抖的睫毛。
“恒郎!”被戳穿心思的慕青時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一邊紅著耳根推著他站直,一邊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你怎么來了?宮中的事忙完了?”
“暫時忙完了。聽說夫人在這里,所以就直接來找夫人了。”沈之恒點了點頭,順勢攬過那纖細(xì)的腰肢輕柔地捏了捏,“夫人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很好看。”
這回,慕青時的臉也跟著耳根一并紅了起來。她在心中不禁吐槽著,美色誤人!能說會道的美色更誤人!
“這是秋娘送與我的。”慕青時調(diào)整好情緒輕咳了一聲,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沈之恒方才的話,“怎么?恒郎喜歡我這么穿?”
“喜歡。”
“不過夫人穿什么,為夫都喜歡。”
慕青時愣了。
她沒想到沈之恒就…就這么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了。甚至,沈之恒的臉上除了坦然,還有點驕傲的神情。
這搞得到頭來,不好意思的倒是自己了…這跟她想象的發(fā)展完全不一樣!
“油嘴滑舌…”慕青時紅著臉憋了半天,垂眸咬了咬唇嘟囔了一句,隨后抬手輕拽下了那覆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好了,忙了一上午宮中的事,可用過膳了?我去安排伙房……”
“一會兒再說。”
還沒等她說完,沈之恒便將她撈了回來,帶進(jìn)了自己懷里,并駕輕就熟地將頭埋在了她的頸間。
“這樣就好。”
沈之恒說話間傾瀉而出的溫?zé)釟庀⒀笱鬄⒌負(fù)涞搅怂念i間,讓她不禁下意識地微縮了下脖子。
“好…”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如常般輕輕地拍著他的脊背。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發(fā)現(xiàn)沈之恒很喜歡就這樣抱她,尤其是疲倦、傷懷亦或是欣喜的時候。她意識到,也許這就是沈之恒緩解壓力、釋放情緒的方式。
所以每每這般,她都任由沈之恒抱著不撒手。
而且這種感覺,她也蠻喜歡的。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
她就被這樣抱了很久。
似是因為沒人打擾,這次比往常都要久,久到她都有點站累了。
“恒郎,我有點站累了…”
“為夫的錯。”
聽著懷中人兒的柔聲細(xì)語,沈之恒不免身子一僵,眼神繾綣地抬頭直起腰,意味不明地輕捏了一下那纖細(xì)的腰肢。
“只不過……”
“嗯?”慕青時疑惑地仰著頭看他,半天沒等來這句話的后半句。
“……無事。”沈之恒微張了張嘴,沒再繼續(xù)將那句話說下去。
慕青時見他不想說,便也沒再追問。
正巧碰上王珂給他送來常服,見他要換衣裳,又與王珂有話要交代,慕青時便借著點菜的由頭出了房間。
她安排好伙房,又有意拖延了一會兒后,才重新回到了房間。此刻,王珂早已離去,而沈之恒也換好了衣裳,眼巴巴等著她回來。
“干嘛去了,這么久。”
“從伙房出來,客堂那邊碰到點突發(fā)情況,就順便解決一下。”慕青時看著他有點委屈的表情不禁低笑了一下,溫聲解釋道。
“恒郎的事情忙完啦?”她回握住牽過來的手,“有事情的話,真的不用陪我的。”
“這是要趕為夫走了?”沈之恒的語氣里有點哀怨。
“沒有。”慕青時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那一會兒恒郎陪我去藥鋪找永無吧。”
她口中的永無就是上次與她相撞的那個孩童。
自從那次她受傷后,永無曾想來看她,但都被沈之恒拒絕了。直至后來一切情況都查探清楚,沈之恒才允許他們來往,并將相關(guān)情況告訴了她。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那家藥鋪的當(dāng)家人,名叫周景湛,與月淺是好友,兩個人都是梁國人。而永無,是他們二人前往齊時,路過一個村莊救的。
那時正處于寒冬,由于永無是個流浪的小乞丐,村子里沒有人愿意收養(yǎng),他只能帶著傷忍著凍在街道上徘徊。
他們二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永無已經(jīng)就剩一口氣了。他們實屬不忍,于是救治后便收養(yǎng)在了身邊,并起名永無。至于寓意嘛,很簡單,就是希望他永無病痛,永無饑寒,永無之前遭遇的種種磨難。
所以,得知這些的慕青時便對永無很是疼惜。總是給他送去些好吃的、好玩的,亦或是些有用的書本……而永無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會去天下居幫她的忙,或是盡自己所能,給她回饋一些謝禮,比如一副精心繪制的畫或用攢下的零用錢買的吃食、小首飾、胭脂水粉等等。
這么一來二去,兩人的關(guān)系很快便拉近了。而她也不再是單純因為那些經(jīng)歷,而是因為永無本來就是個生性純良、惹人愛的孩子而疼惜、愛護(hù)。
“好。正好前些日子,為夫讓人做的風(fēng)箏也做好了。一會兒用完膳,一起去取,拿給永無。”沈之恒知道慕青時很喜歡這個孩子,因此平日里也就跟著照拂了些,自然也就知道些這孩子的喜好、習(xí)慣。
“嗯!”慕青時嫣然一笑,點了點頭,隨后又張羅著準(zhǔn)備了些其他小玩意。臨走前,又招呼著伙房做了幾道點心裝入了食盒,一并帶去了藥鋪。
“慕姐姐!”
永無在看到慕青時的時候,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便笑成了月牙。他即刻放下了手里正在擺弄的魯班鎖,小跑著到了慕青時跟前。
而在看到慕青時身后的沈之恒后,那雙興奮的眸子里帶了淡淡的拘謹(jǐn),又怯怯地喚了一聲王爺好。
“草民周某見過王爺,見過慕側(cè)妃。”
正在此時,身穿墨綠色衣衫的周景湛快步走了出來,作揖道。
“不必多禮。”
“謝王爺,謝慕側(cè)妃。”周景湛話畢便走到了永無跟前,耐心地提醒道,“永無,不可以這么無禮數(shù)。哥哥教過你,應(yīng)該怎么叫怎么做?”
“孩童而已,不必如此。”沈之恒沖周景湛微微搖了搖頭,隨后溫和地看向一旁有些怯怯的永無,將手里的風(fēng)箏遞給了他,“給。”
“謝謝王爺!”永無一看見風(fēng)箏,眼睛一下子便又亮了,興奮地雙手接過,抱在了懷里。
“永無,那姐姐去陪你放風(fēng)箏好不好?姐姐還給帶了你愛吃的點心,還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
慕青時看得出來沈之恒他們二人有話要說,反正她也只是來看永無的,所以索性就直接帶永無離開。
“好!”
“那我們走吧。”慕青時說話間便牽起了永無那軟軟小小的手。臨走前,還看了一眼沈之恒他們二人,示意他們放心。
“王爺放心吧,這鋪子草民已經(jīng)關(guān)了,現(xiàn)在沒有其他人能進(jìn)來。”周景湛看著沈之恒那緊緊追隨的目光,不禁開口道。
方才看到他們從后門過來,他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便立刻關(guān)門了。
“而且永無身上有草民給他的防身毒藥,如果真的有危險,不說王爺安排的那些暗衛(wèi),永無就可以直接毒暈?zāi)切┤恕!敝芫罢款I(lǐng)著沈之恒在一旁坐下,在一個藥箱里翻找著什么。
“草民覺得,也許也會對王爺有用。”周景湛從各異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了一個只有普通瓶罐一半大小的瓶子遞給了沈之恒,“小巧便攜,一次一粒。能扔到對方身上、腳下更好,扔不到就就近扔,效果也能達(dá)到。”
周景湛與月淺雖均行醫(yī),但兩人所擅長的領(lǐng)域不同。周景湛精通毒,不管是制毒、用毒亦或是解毒。
“謝謝。”沈之恒沒推阻,接過小瓶,溫聲道了句謝。
畢竟月淺帶周景湛入府獻(xiàn)誠的那日,他們?nèi)吮阋呀?jīng)將所有事情盡數(shù)說開了。周景湛于他,雖不是心腹,但現(xiàn)階段可以信任,也沒必要客套。
“今日早上孫勝來過了。”周景湛垂眸收拾著,將藥箱放回原位,“他把那藥交給了草民,草民需要一些時間。等有結(jié)果了,會告知王爺。不過通過探他的脈,可以確定是出自南疆,而且大概率是南疆合歡派。”
聽聞,沈之恒疑惑地皺了皺眉。
昨夜他安排了王珂和月淺查一下來源,今一早月淺和王珂就向他提出了計劃,并在查驗該毒的事情上舉薦了周景湛。他聽后覺得可行,便同意了。
他預(yù)料到惜命怕事的孫勝會一早就來,但沒想到,這南疆還分什么派別。
“世人只知南疆擅長于毒,但不知毒分派別,各派的毒有各派的風(fēng)格。”周景湛自知他疑惑什么,因此詳細(xì)解釋著,“目前南疆被三大派分割,合歡、玄天、凌霄。合歡的毒激進(jìn)且烈,若沒有及時、有效的控制或治療,便會生不如死亦或是暴斃而亡。玄天的毒相較之下柔和一些但極度難纏,需要苛刻的條件以及極長的時間來治療。過程中若是有懈怠疏漏,一切便前功盡棄。凌霄的毒是三者中最柔和的,但會根據(jù)中毒者的心境進(jìn)行致幻,令中毒者上癮。如若不及時治療,輕者依賴、無法戒斷,重者直接在幻想中死去。”
“孫勝中的毒毒性極強(qiáng)而且沒有產(chǎn)生幻覺的表現(xiàn),所以草民推斷是合歡派,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他派所為,以此來混淆視聽。”周景湛解釋分析后,下了個如此結(jié)論。
“嗯。給你時間,有需要聯(lián)系王珂他們。”沈之恒微微點頭,沒再言語其他。
“好,謝王爺。”
……
“姐姐,真的飛得好高!”
“慢點跑,別摔倒。”慕青時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溫和的目光追隨著那拽著風(fēng)箏線盡興奔跑的永無。
她完全沒注意到沈之恒二人已經(jīng)談完事情,并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方。直至周景湛的一聲呼喚,她才后知后覺地回過頭來。
“永無。”
“哥哥!”永無聞聲回過頭,笑意更盛,拽著線小跑著到了周景湛跟前。看見沈之恒也站在一旁,那閃亮的小眼神依舊浮上了怯色。但相較于方才,已經(jīng)沒那么濃重了。
他回頭看了眼慕青時,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后,挪著小步走到了沈之恒的面前。
“謝謝沈哥哥,永無很喜歡這個風(fēng)箏。”永無說完,便忐忑地眨了眨眼,等待著沈之恒的反應(yīng)。
沈之恒垂眸看了看這小家伙,又看了看慕青時那帶著些邀功意味的笑臉,不禁勾起了唇角。
他的這位夫人,是給永無做了‘思想功課’。他可不能白費了這番心意。
“喜歡就好。”沈之恒蹲下身摸了摸永無毛茸茸的頭頂,溫聲道。
“嘿嘿。”見到沈之恒是這般反應(yīng),永無那點膽怯消失了,轉(zhuǎn)變而來的是孩童天真的笑顏,傳染著在場的眾位大人也都跟著會心笑了起來。
此刻,這小小的庭院,除了上空再次飄動起來的風(fēng)箏,還充斥起了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周景湛那本想教育永無注意禮數(shù)的話,也隨著其樂融融的氛圍默默咽了下去。
偶爾這樣一次也蠻好的,他如此想著。
……
慕青時和沈之恒攜手從藥鋪離開的時候,已是日向西落。
兩人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配合著和煦的微風(fēng),路邊小販的叫賣聲,好不愜意。
“夫人可還想知道那會兒在天下居沒說的話?”走著走著,沈之恒冷不丁開了口。
“想,是什么呀?”慕青時轉(zhuǎn)過頭,好奇地向沈之恒微微點了點頭。
“…夫人以后能不能只對為夫那般講話?”
“嗯?那般是哪般?”
慕青時有點摸不到頭腦,她覺得自己說話一直是一個樣。
慕青時這一反問,倒是輪到沈之恒不會了。他紅著耳根輕咳了一聲,隨后說才了出來。
“咳…就夫人說站累了…那般……”
“還有…平日里哄人的那般話。”
聞言,慕青時想起來了在天下居自己那句帶著撒嬌語氣的話以及平日里的那些甜言。再順著沈之恒現(xiàn)在略帶委屈的表情聯(lián)想,她有點明白了。
剛才永無摔倒,她一時情急,二話不說就掙脫開了沈之恒的手,并上前用軟語溫言哄了永無那么幾句。
沈之恒這是吃醋了,還是吃個小孩子的醋。所以之前沒說的話,現(xiàn)在鬧著要說了。
“那當(dāng)時怎么沒說?”慕青時憋著笑,好奇地問著。
“…為夫不想讓夫人覺得,為夫是那種小氣的人。”
“那現(xiàn)在怎么又想說了?”
“現(xiàn)在希望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