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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郊外的晚上

當我們正年輕

在那郊外的晚上 南木有木 4764 2022-03-28 23:47:58

  旅店里的床擺在窗戶根底下,但那窗戶不太嚴實,常“嗖嗖”灌風。塔娜自己把床挪了挪,合衣縮在不太厚實的被子里,被子有股奇怪的味道,被頭上的煙灰燙的洞也讓她犯惡心,但日子久就好一些。但這幾天她又睡不安穩,拂曉時她醒了,聽到窗戶外面“滴答”作響,房間內四面八方的縫隙里都透著一股濕漉漉的潮氣,泛起一種像她家里廂房里的味道。她一骨碌坐起來,掀開破舊的窗簾,外面居然下了雨。

  這是這座城市在這一年里下的第一場雨,雨里還夾著些雪珠子,比平日更添一層寒。

  可能因為冷,她更想家里,但打國際長途太貴,拍電報也不便宜。因為兜里沒錢,她又躁又慌,暗地里罵自己好幾次,為什么要借錢給皮埃爾幫柳博芙住院。她可憐別人,但這里并沒一個人可憐她。連樓下申老板,好歹算是老鄉,都看她不入眼。

  塔娜連雨傘都不舍得買,好在出門的時候雨停了。

  她在去醫院的路上把自己最后的那點錢盤了個遍,刨去回家的路費,剩下的不夠收買任何成年人。她和皮埃爾打聽過,要去和公家機關里的那些人打交道,不“意思”個好幾下是絕沒希望的。聽了那話以后,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瞅瞅皮埃爾,皮埃爾立刻明白過來,露出一副捉襟見肘的表情,但他大概也和塔娜一樣死命盤算,終于約塔娜這天見面,說能搞些錢回來,還愿意陪塔娜一起去海關碰碰運氣。但他請塔娜幫他陪護柳博芙一天,他要出去辦些事情見些人,還說什么不能他們倆都不在,柳博芙會多想。塔娜不懂,但是看在皮埃爾會還錢的份上,她還是答應了。可在柳博芙這里碰了兩次壁之后,她在柳博芙眼里應該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塔娜心里有點躊躇。她不會和人打交道,所以她喜歡熱情開朗的人,那樣她的被動可以被包容得不那么明顯,就像云和。哪怕塔娜一句話說不出,云和也能找出一百句話來逗她開口,和云和在一起的時候,她不用緊繃著想什么做什么,只要跟著云和就好了,云和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她自己跑出來這么遠,不就一件事也沒做好么?

  她很懊喪,在住院部的樓下原地亂轉悠,在不起眼的墻角里驀地撞上孤零零一棵花樹。這樹很是嶙峋,結了不幾顆花骨朵,像珍珠一樣,枝頭上稍稍開了兩三朵花,白瑩瑩的,掛著水汽。她忍不住湊上去,聞到稀疏的香氣。這么冷的天,這里能開花已很不易了。天色陰沉,如果再下雨雪,花也不會長久。她心里可惜,想了想,摘了一小片葉子下來。

  “樓下的花開了。”她見到柳博芙的時候就是這么開口的。和柳博芙同住一間病房的是一位來自大家庭的年事已高的奶奶,她的家人們總是進進出出。而柳博芙就安靜地倚在窗戶旁,眼睛望向窗外。兩天前塔娜來看過她,那時她還虛弱。現在她除了太瘦,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藍色眼眸亮極了。

  她對塔娜的到來也沒有顯出意外,而是坐直身體,把攤在膝蓋上的書本合起來,放在床頭柜上,很勉強地對塔娜笑笑,看了眼塔娜手上捻著的那片綠葉。

  “我覺得好久沒見過花了,這個冬天也太漫長了。”她喃喃地說。

  “天氣很快就會轉暖的。”塔娜回應著她,把葉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書上,那是一本畫冊,可能是講服裝設計之類的,封面上的模特穿著禮服,很漂亮,但書顯得陳舊。

  “您明天就能出院了。”

  柳博芙不像是高興的樣子,但她轉過來把葉子壓進了自己的書里,眼神在塔娜臉上掠過。

  “要是在前些年……”她欲言又止,轉換話題,“我丈夫是一位攝影師,他常給中央大廈的模特們拍照片,還設計過櫥窗和宣傳冊頁。”

  “您的丈夫是做什么的?”她緊接著問

  塔娜的眼睛剛瞟了眼書,忙說:“他……他做些小生意。”

  柳博芙點點頭,一副早料想到了的樣子。

  “大多數人來這都是和我們做生意的,好像只有我們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她念叨著,看看塔娜又說:“好姑娘,你應該回家去,別待在這。如果你的丈夫不回來了,那也不是你的錯。”

  塔娜覺得她說什么都口氣冷淡,但是最后的這一句,倒像是懇切之語。

  “我得找到他,我女兒還在等他回去。”

  柳博芙沉默了一會說:“你的女兒多大了?”

  “四歲了。”塔娜說著,鼻子發酸,她想要是皮埃爾一會就能把錢還給她,她還是要盡快給家里拍個電報。

  “真好……”柳博芙低下頭去,纖瘦的手指試圖撫平床單上的褶皺。

  塔娜忽然察覺到好幾天了,都沒見柳博芙有什么親人來,她的女兒也沒影,一直只有皮埃爾在照顧她。塔娜趕緊換個話題,又說:

  “皮埃爾先生是個好人,他還很有趣。”

  “是的。”柳博芙的臉上終于浮起了一點笑意,“他是個真正的好人,也很有才華。他年輕的時候還開過音樂會呢!”

  “真的?”塔娜大感驚訝,雖然皮埃爾的鋼琴彈得不賴,但是她還不能把他和衣冠楚楚地開音樂會的音樂家聯系起來。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們都還年輕,那是真正的好時光。生活里充滿了鮮花,美食,年輕人整天都歡聲笑語的,舉著酒杯談些理想和希望什么的,好像那時候的春天也很早就來臨了。”柳博芙說著,一點微薄的陽光穿透層云照在她臉上,使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些光彩,有那么一刻,她像是回到了她所說的那個時代,她還年輕,美麗還未曾從她的面龐上褪去。

  午后,塔娜在護士站接到了皮埃爾打來的電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總之,塔娜被叫來接電話的時候,一位護士偷偷摸摸地對她笑笑,一副很愿意幫忙的樣子。

  “塔娜,親愛的小姑娘!”皮埃爾在電話另一頭親親熱熱的,讓塔娜覺得很不適應。

  “還記得我們約好了五點的時候在醫院碰面?但我現在真等不及要告訴你!”皮埃爾忍不住在電話里大笑起來。

  “不過你可不能告訴柳葩。”他不顧塔娜追問,自顧自繼續講,“我找到了買那架鋼琴的顧客了!”

  塔娜一驚,握著聽筒的手直發僵,她把耳朵緊緊壓在聽筒上,急問皮埃爾那是誰。

  “哦不不,親愛的姑娘不要著急。我偷拿了柳葩的鑰匙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她!我去中央大廈翻找了兩年的記錄!天哪!整整兩年半的!”皮埃爾亮堂的大嗓門震得塔娜的耳朵直“嗡嗡”。

  “你快告訴我是誰?”塔娜迫不及待,也在電話里喊起來。

  皮埃爾笑得直喘,好一會兒才說:“哎呀,你說巧不巧,其實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我的老朋友葉戈爾,那架鋼琴是他買的,但是他去年把琴轉手賣給了別人。”

  “賣給誰了?”塔娜追問著,尖銳的嗓音引起了周圍護士和病人的注目。塔娜顫抖著壓下聲音,那一秒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啊,他說他記不清了。他已經是個老糊涂了,腿腳也不方便,我打算一會就去他家里問個清楚。而且,我還搞到了一些錢!”

  “皮埃爾!你在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塔娜追著他的話音問,恨不得從電話線里鉆過去。

  “不,好姑娘,在醫院里照顧好我的柳葩。這是我對您的請求,她不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五點的時候我來找你,你可以提前點下樓來,我知道你肯定等不及了,哈哈。”

  皮埃爾不等塔娜說完就掛上了電話,塔娜扭頭看了看醫院走廊上的掛鐘,現在才下午一點多,她真想立刻沖出醫院大樓去找皮埃爾。

  但她冷靜下來,就算她到了皮埃爾家里,皮埃爾一定已經出門了,去找他的那個老朋友葉戈爾了。

  葉戈爾,葉戈爾,會不會就是這個葉戈爾把鋼琴賣給了云和?他見過云和嗎?如果他見過,他一定會有印象的。

  她在走廊里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坐立難安,再一抬頭,分針不過走了兩格。她不耐煩,咬著自己的下唇發了一會呆,還是回到病房。有了大半天的接觸,柳博芙見到她神情和緩輕松多了,還和她聊舊畫冊上時髦的衣服款式,塔娜又去打了一壺熱水,兩人一起喝了杯茶。下午的時候,柳博芙睡著了,塔娜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經太過緊繃太疲倦,居然也迷糊了一會。等她再睜眼,居然已經四點半了。她慌里慌張地起身,等電梯的那兩分鐘都急得搓手。但是等她下了樓沖到醫院大廳門口,也不過四點四十五分,最后的一刻鐘太過難熬,她幾次跑出大門外,當然沒有皮埃爾的身影。依皮埃爾的性子,說不定還得再晚一會。

  塔娜也不管風大不大,就站在大門邊上,像個獵人一樣眼睛直勾勾望著遠處的街道,來醫院的人都會從那個方向過來,不會漏掉哪一個。時間分分秒過去,五點已經過了,甚至已經快到五點半了,還是沒見皮埃爾蹤影。塔娜忍不住,又跑回護士站向那位幫忙的護士詢問皮埃爾有沒有再打電話來,然而還是沒有。

  她匆匆趕回大廳,生怕把皮埃爾錯過去了。但她沒等來皮埃爾,反而遇到了安德烈。

  塔娜猜他又是來接伊琳娜下班的,她心里焦灼,分不出半分注意力給他,反正醫院的大廳里,他總不敢對她動手動腳。

  安德烈拎著個文件包在大廳另一端,他老遠看見塔娜,一點沒猶豫徑直走過來。但是塔娜別了頭裝作看不見。走到一半,安德烈從文件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個藍色信封,這才慢悠悠走到塔娜跟前。

  他順著塔娜的目光看了看,問:“您在等人么?”

  塔娜不答,退了兩步,繼續盯著大門。天雖然黑了,但路燈亮了起來,她眼神好,不妨事。

  安德烈把手上的信封遞過來,聲音干巴巴的:“這是我從您那拿的錢,還有一些利息。您請收下吧。”

  塔娜一愣,她看外面沒人,才扭頭看看安德烈,又看看那信封。

  “那些錢你還給我了,你忘了?”她沒好氣的回答。

  安德烈嘆了口氣,把信封往塔娜身前湊湊。

  “收下吧,算是我對您的歉意。”

  “啪!”塔娜氣得抬手把信封抽到地上去。這個動作出來,她自己也吃了一驚,目光對上安德烈眼睛的那一刻,她覺得安德烈也有點慌張,又露出那種委屈的神情了。塔娜馬上蹲下身子,撿起了信封,她雖然生氣著急,但還沒有粗魯到這種地步。她把信封往安德烈懷里一塞,自己走到大門口,已又扭頭看大廳里的時鐘,馬上就六點了。

  夜里寒氣迫人,她又焦灼慌張,不由得抱著膀子直跺腳。她終于還是等不及,推門出去。沒想到安德烈跟上來,好像看出來她很著急。

  “你在等什么人?是不是那個皮埃爾?”

  他又一次把信封遞過來:“這些錢你先拿著用……我聽說你幫你的朋友付了治療費。你不是要找你丈夫?沒錢怎么找?”

  塔娜瞪著他,安德烈被她的目光逼迫得低了低眉,但他又抬起頭,眼神柔軟如羔羊,嘴角抽動,說了句:

  “對不起。”

  塔娜遲疑下,還是伸手接了信封。

  “我有錢了會還給你的,我就快找到我丈夫了。”她這么說。

  安德烈眉頭一皺,但他沒再多說話,轉身進去了。

  塔娜見他走遠,下定了決心,她把信封揣進懷里,裹緊大衣,走上去皮埃爾家的那條路。她本想打個出租車,但是路上見不到一輛,她不愿意等巴士,那些車不知要多久才能來一趟。她只能一路小跑,呼哧帶喘的,大概因為太過著急,也太過興奮,竟然沒感到多累就到了皮埃爾家樓下。

  她站在天井里看了看皮埃爾家那扇窗子,房間沒有亮燈。皮埃爾還沒回家?也許他還在那個老朋友家里?他們約好了五點見面,他不來也該打電話和她聯系呀。她左思右想不死心,還是決定上樓敲敲門。這棟老公寓的樓道黑漆漆的,只有三樓柳博芙家門口的燈亮著。不過這點光也夠她一口氣上四樓了。

  奇怪的是,皮埃爾家的門是半開著的。

  塔娜收住腳步。

  皮埃爾大概走得時候很匆忙,忘了鎖門?她這樣想著,上前一步想幫皮埃爾把門帶上。可就在她的手要接觸到門把手時,借著依稀的光,她看到小客廳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人。

  在她的驚呼聲還未出口的時候,她的口鼻都被捂住了,整個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鉗著拖進了樓道深處。這里有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木柜,大約是隔壁鄰居家放在過道上儲存雜物的。塔娜不及細想,拼命蹬踹,但那人將她死死抵在木柜和墻壁形成的夾角里。

  安德烈用自己的身體蓋住她,狠狠地搖了搖頭。

  塔娜在一瞬間的驚懼之后,聽到了樓道里的腳步聲。

  一個甕聲甕氣的男人的聲音低低道:“哪里有什么女人?我看你是最近沒泄火,看誰都像女人!”

  另一個人似乎漫不經心:“我可沒看錯,剛才就在下面探頭看,好像挺年輕。該不會是這老東西的女兒?”

  “老弟,你一會趕緊去趟馬爾科找個女表子痛快痛快!這老東西是單身漢哪里來的女兒?”

  一道手電筒的光打來,搖晃了幾下,安德烈更深地貼在塔娜身上,塔娜屏住了呼吸。

  “要不要進去看看?”那人又說。

  “有什么可看的,要是真有女人上來早嚇瘋了。那老東西真臭,我可不想看。”

  “還收拾下么?”

  “上面凈給些臟活,管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警察都不管!”

  手電筒的光滅了,腳步聲消失了。樓道里飄蕩著香煙的余味,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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