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從前有個美麗的公主被邪惡的魔女困在一座高塔里，想救出公主的勇者都被魔女殺死了。國王向王國發布懸賞，誰能殺死魔女，就予他無盡的財寶。

　　可是魔女太強大了，沒有人能殺死她，時間過去九十九年，昔日強盛的王國覆滅了，公主不再是公主，魔女卻依舊是那位魔女。

　　在公主殿下被關入高塔正好一百年這天，她舉起匕首殺死了魔女。

　　高塔的門打開了，可是外面的世界她不認識，這里已經不是“人類”的世界，而是魔族所統治的領土。

　　公主拿起魔女的權杖，公主成為了魔女。

　　【第一章】勇者的心像寶石剔透

　　我是個心爛到骨子里的壞魔女，把小孩施舍給我蘋果燒成灰燼灑在他們臉上，嚇得他們哇哇大哭。

　　原因無他，我討厭小孩頭上的黑角，它就像我身上的魔女印記一樣丑陋。印記是用我的血刻上去的，女巫把它刻在我的靈魂上，說我的身體里流淌著和她一樣的罪惡的腥血。

　　我在魔城邊界的小城游蕩了四天，像個腐爛的幽靈，我憎惡這個冷漠的世界，卻對他人的好意嗤之以鼻。我憎惡腥血下流淌著漫長的時間，卻不能親自毀滅這破爛的靈魂。

　　我憎惡一切，像來自地獄的惡鬼，恨不能將美好一口口咬碎撕裂。在久遠的從前，我是萬人愛戴的帝國唯一公主，父王把我捧在手心，無數的人或假意或誠心地夸耀著我。憎惡來源于魔女，也來自真相。她說我的王國在她這里欠下一大筆債，所以她要拿走國王最珍視的東西，否則就降帝國以最惡毒的詛咒。父王親手把我關進高塔里，母后也向我承諾，以后一定會回來接我。

　　我等了第一個十年，魔女雖然長得很兇，但待我還算不錯。我想吃帝國的地瓜糕，她會繞路去很遠的商鋪為我排隊采購。

　　我等了第二個十年，問魔女我的父王什么時候會來，她說他不會來了，我不信，她用水晶球給我看帝國皇宮的景象，國王和皇后懷里抱著個小王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我等了五十年，不再將希望寄托在父母身上。我向塔外天空上的星野許愿：誰能救我出去，我就將父王留給我的財富送給他。

　　我已經一百歲，被關在塔中八十年。魔女將她畢生所學的巫術全都傳授于我，但我還是打不過她。我問魔女為什么我的樣貌仍和被關入前一樣。她說這是座永恒之塔，神已經忘記了它，塔里的時間永遠定格在它被遺忘的那一刻。

　　我討厭時間，因它是無望的，卻是漫長的。我收回了我的愿望，在第一百年來臨的前一天，魔女將她身上的魔女印記刻在了我的靈魂上。這意味著她將解除永恒的契約，而我將帶著這份罪惡永遠地活下去。

　　我恨她。以這世間最憤怒的仇恨。在她把魔女印記傳承給我后，她變回了平凡的人類，而我毫不猶豫地殺了她。她是這座永恒之塔的守護者，只要她死了，永恒之塔門上的封印就會被解除。

　　我等了一百年。才明白這是一場毫無希望的等待。我憎惡這座塔、塔外的每個人，還有被邪惡氣息玷污的自己。魔女的印記契約里規定著不能主動傷害自己，包括被動式的不防御。我決定去找一個愿意殺死我的人，他必須比我強大，比我更有良知。這樣我能心甘情愿死在他光輝的劍下，以此洗滌我罪惡的靈魂。

　　我在魔族的邊界之城尋覓了好久，這里的邪惡氣息十分濃重，卻沒有幾個人在作惡。我決定成為一個罪犯，而眼前囂張跋扈的強盜就是我第一個要殺死的人。

　　“你穿著的衣服價值不菲啊。”

　　他一邊奸笑著靠近我，一邊伸出粗糙肥膩的大手。我將要給他降下火刑的前一瞬，一位紅發少年從天而降。

　　是的，天。

　　他應該是被別人從我側邊的矮酒館推下來的。摔的姿勢很狼狽，但恰好落在強盜身上，所以沒受什么傷。

　　作惡的火戛然而熄，我感到無趣。但另一種邪惡的想法在我的腦子里生根發芽，又像小小的火種落在了茂盛的森林。

　　我的手在背后喚出焰火，我一步步走近那個紅發的少年。

　　他仰起頭望向我，那是一雙多么澄澈的眼睛，幽藍色好似神秘的大海，星星點點的光灑在平靜的海面上，海面倒映著我的模樣，我被光所包裹，像要跌入海底，沉溺在無聲無息的寂寞黑夜。

　　我是被什么所吸引，被他干凈的眼神和清秀的相貌，被他赤紅如火的頭發和爽朗又溫柔的聲音。

　　“你好，我叫瑞丁，是來斬殺惡龍的勇者。”

　　我的心劇烈地顫動著。耳邊響起惡魔的低語：殺了他，或者讓他殺了你。

　　我立在原地一聲不吭。他朝我伸出手，我本能性地喚出火焰來保護自己，他的手被我的火焰狠狠灼燒，可并沒有收回想要握住我的那只手，反而把火焰攏在掌心里，像玻璃罩住我狂躁暴虐的心。

　　瑞丁還是笑著，可明顯是感受到了痛苦，才笑得那樣勉強和難看，他說：“你能和我一起走么？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那一定是他為了刻意接近我再除掉我而編出的謊言。

　　魔女契約里寫著，不能相信任何人，永遠地，成為力量的奴隸，然后，孤獨至死。

　　所以我沒有熄滅手心的火焰，冷漠的眼神凝視著他逐漸焦黑的掌心。

　　他還是不退縮，像一只固執的飛蛾拼命撲騰雙翼。在我眼里，生命的存在本就毫無意義，有意義的是他的出生和毀滅，伴有著眾多的隨機性。

　　勇者，你是什么。是一朵玫瑰在貧瘠的土地里扎根，是希望的烏云碰上沙漠的廣袤無垠。是出生伴隨著毀滅，還是毀滅迎接著新生。

　　他說：“泡泡，我愛你。”

　　愛是最高的敬辭。我第一次為了一個字而動心。沉默半晌，我收回了火焰，也收回遺留在他身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短暫目光。他知道我叫泡泡，他一定在我被關入塔前見過我，可我一點也不記得他。

　　他看見自己焦黑的右手，露出難堪的眼神，便朝我伸出左手，把右手藏在身后，也許我只要把自己的手放在那里，他就能予我以無盡的愛和希望。

　　沉甸甸的感情令我幾乎窒息。下一秒，我向后退去，逃離他的身邊。

　　這個世界充滿著矛盾，包括我。

　　我既愛著他，愛他一頭火紅的頭發和大海般幽深的藍色眼眸。可我又恨他，恨他想要給予我希望。希望是可怕的，他能讓我在孤獨中重復著痛苦，也能讓我在痛苦中想方設法地存活。

　　【泡泡，我們愛你，這個王國里的每個人都愛你。】

　　既然愛著，為什么選擇放棄。

　　愛很脆弱，可勇者的愛卻是炙熱的。他追上了我，氣喘吁吁地朝我說：“泡泡，你也可以帶我走。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一直遠遠跟著。”

　　“你有什么目的？我不是惡龍，我是一個邪惡的魔女。并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名譽、金錢、地位，我什么都沒有。”

　　他笑了。笑容純粹又干凈，像一面鏡子照著丑陋的我。

　　“泡泡，我沒有目的，我只是深愛著你。”

　　他討厭謊言，因為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他的心像寶石剔透。

　　我討厭不會說謊的人，卻愛上了他堅定的眼神。無可自拔。在用一把火焚盡浪漫之前，我多想用溫柔的口吻輕觸他寶石般的心臟。

　　“勇者，如果你能找到這世上最堅不可摧的東西，我就跟你走。”

　　我可以告訴他。這世上沒有不能被破壞的東西，就像鉆石會碎，金子也會生銹，更何況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時間即將抹去一切。

　　勇者說：“最堅不可摧的東西，就在這里啊。”他指著我的心臟：“在那里，有著火一樣炙熱而圣潔的靈魂。

　　它永恒地跳動，在盛滿光的容器里。它堅不可摧，亦無可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