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銅棺槨
冰冷。
堅硬。
刺骨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衫,直透骨髓。覃清猛地睜開眼,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氣帶著濃重的灰塵和金屬銹蝕的腥澀味道,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視線在昏暗中艱難聚焦。
沒有白霧。這里……是哪里?
頭頂是望不到邊際的、沉沉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夜空,隔絕了所有天光。只有極其遙遠、極其微弱的光源,如同垂死的星辰,吝嗇地灑下些許慘淡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四周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
青銅。觸目所及,盡是冰冷、厚重、泛著幽暗青光的巨大青銅壁。它們向上延伸,隱沒在頭頂的黑暗深淵中,向下則深扎進腳下這片鋪滿冰冷灰燼的“大地”。墻壁上刻滿了繁復到極致的紋路——扭曲的星辰軌跡、斷裂的鎖鏈、咆哮的獸形、以及無數無法辨識的古老符號。這些紋路并非裝飾,它們黯淡無光,甚至布滿了裂痕和銹跡,透著一股被歲月遺忘、被暴力摧毀的死寂蒼涼。
空氣死寂得可怕。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只剩下永恒的冰冷和凝固的絕望。覃清撐著身體坐起,身下的灰燼簌簌作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異常刺耳。她環顧四周,巨大的青銅柱如同遠古巨獸的骸骨,支撐著這片無垠的黑暗穹頂,而她渺小得如同一只誤入巨人墓穴的螻蟻。
恐懼,比在白霧中更深沉、更實質的恐懼,像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心口。這里不是出口,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囚籠!
“咳…咳咳…”她試圖發出聲音,干澀的喉嚨只能擠出破碎的嘶啞。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仿佛枯葉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從她身后一根尤其粗大的青銅柱的陰影深處傳來。
覃清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幾乎要沖破胸膛!她猛地扭過頭,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械。
一個影子,從凝固的黑暗中剝離出來。
那是一個佝僂到極點的身影,幾乎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他(或者它?)穿著一件早已無法辨認顏色和材質的破爛長袍,拖曳在地,摩擦著灰燼,發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他移動得異常緩慢,每一步都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沉重和凝滯。
當那張臉在微弱的光線下顯露時,覃清幾乎屏住了呼吸。那不是一張老人的臉,更像是被時間本身粗暴蹂躪過、又被風干的樹皮。深刻的皺紋如同大地龜裂的溝壑,縱橫交錯,覆蓋著灰敗的塵土和暗沉的老人斑。稀疏干枯的灰白頭發緊貼著頭皮。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渾濁不堪,眼白泛著一種病態的、近乎腐敗的黃褐色,瞳孔則像蒙塵的玻璃珠,毫無神采。
然而,這雙死寂的眼睛,此刻卻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覃清。更確切地說,是死死釘在了她耳垂上——那里,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那枚碧綠如深潭的古樸耳釘!
老人枯枝般、布滿深色斑點的手,極其緩慢地抬起,顫抖著,伸向那點幽綠的光。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渴望,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指尖在距離耳釘還有寸許的地方停住了,懸在半空,微微顫抖。只有那雙渾濁的黃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釘在那碧綠的寶石上,目光復雜得如同深潭——審視,驚疑,以及一絲……仿佛跨越了無盡歲月的、凝固的悲傷?
一個破碎、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銹鐵的聲音,艱難地從他干癟的胸腔里擠出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瀕臨斷裂的顫音:
“意……外……”他喘息著,仿佛說出這兩個字耗盡了力氣,“又一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