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后，鐘躍升面色紅潤，坐在辦公室前翻開《世界電影史》。

　　剛好看到喜劇之王卓別林的《大獨裁者》。

　　“《大獨裁者》（The Great Dictator）是由查理·卓別林為導演，并攜手寶蓮·高黛主演的一部電影，于1940年首映。這是查理·卓別林的第一部有聲電影。

　　影片假借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背景，刻劃了一個殘酷迫害猶太人，企圖統治全世界的大獨裁者。卓別林在人物造型上非常明顯地仿照法.西斯頭子希特.勒，并通過表演對這個人物進行辛辣的諷刺…”

　　正看得津津有味，吳明先推門進來，“躍升，找你的，試戲。”

　　吳明先閃開身體，身后露出一個矮瘦的男子來，樣子長得舅舅不疼姑姑不愛，眼梢耷拉到下眼皮下面，嘴巴歪瓜裂棗，腦袋像是出生時被門夾過。

　　相貌雖丑出天際，但勝在有特點。

　　一部戲要有多種角色，不在你長得多么周正，面部特征突出，引起觀眾注意并加深印象非常重要。

　　來人叫賈兆，按照鐘躍升的吩咐，副導演陳艷華根據角色需要找來的配角。

　　本來說好了陳艷華今天上午帶著賈兆過來試戲，可是陳艷華的小兒子早晨忽然又吐又泄發高燒，她必須帶孩子去醫院，于是讓賈兆自己來見鐘躍升試戲，賈兆走到樓下正巧碰見吳明先打問鐘躍升導演在幾層，于是就被吳明先直接領了上來。

　　鐘躍升選演員非常認真，除了用于充人數的死尸龍套他由副導演把握，但凡有半句臺詞和一秒鐘臉部特寫以上的演員，全部由鐘躍升親自考核把關。

　　處女作憑什么一鳴驚人，要靠每個鏡頭出彩，所有的細節都不能放過。

　　別看賈兆試戲的角色是屠夫胡二的徒弟，在戲中的鏡頭不多，卻被鐘躍升高度重視。

　　戲里有一段胡二的徒弟活剝人皮的鏡頭，用于拉仇恨。

　　根據后世里觀眾觀影后的反應，普遍認為這一段對心理沖擊非常強烈，恨小RB鬼子沒有人性殘暴至極的同時，也對胡二徒弟貪生怕死嚴重缺失民族氣節而咬牙切齒，從而快捷塑造成一個立體的反面形象刺激觀眾內心讓他們觀后眾生不忘，這就是電影的沖擊力。

　　塑造經典，需要傾注心血。

　　鐘躍升不怕累，他必須一個一個過篩子，進而敲定。

　　起初，副導演陳艷華跟鐘躍升請示，從北影廠選一個長相磕磣的群演飾演這個角色，鐘躍升不但不同意，并對陳艷華強調，一定要找賈兆來演。

　　也許別的演員能演，但鐘躍升認準了后來成為國家一級演員的賈兆。

　　眼下賈兆是一名小品演員，在SJZ群藝館工作，籍籍無名。

　　按照鐘躍升的提示，陳艷華很快聯系到了賈兆，先是通過電話交流，賈兆同意來京城面試。

　　鐘躍升認出賈兆，但嘴上卻裝成第一次見面，“是賈兆同志吧？”

　　賈兆從小省會城市來到大京城電影制片廠，內心有些雞凍，早晨早早起床從旅館來到了電影廠，來的太早了，電影廠大門沒開，他非常有耐心的在寒風中等待。

　　“我是賈兆。”賈兆上前一步，“您是鐘躍升導演吧？”

　　握手的時候，鐘躍升感覺到賈兆手很硬，冰涼，手掌有繭子，鐘躍升有些奇怪，心想，別鬧岔劈了把人搞錯了，再仔細端詳了兩眼，覺得沒錯啊，就是后世電影里的那個賈兆啊。

　　察覺到鐘躍升眼神里的遲疑，賈兆抽回手，連忙從懷里摸索一番，掏出一張疊的非常規整的紅線格稿紙來，雙手遞給鐘躍升，“鐘導演，這是我們群藝館開的介紹信，坐火車，住旅館，進您單位的大門，全靠它。”

　　鐘躍升接過來展開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遞還給賈兆，請他坐下，并親自倒了一杯開水讓賈兆喝著暖和暖和。

　　簡單聊了幾句后，鐘躍升對著里間喊正在看《鹿鼎記》的劉長安出來。

　　劉長安摳下鏡頭蓋打開攝像機，讓賈兆看鏡頭。

　　賈兆按照鐘躍升說的“隨便表演一段什么都可以”，站在鏡頭眨巴著兩只餛飩眼想了兩秒鐘，指著墻上掛著一頂毛線帽子，“用這個做一下道具可以不？”

　　鐘躍升親自伸手把帽子摘下來遞給賈兆。

　　賈兆從進來看到鐘躍升第一個微笑開始，他就覺得鐘躍升沒有架子，看他凍的夠嗆給他倒開水喝。

　　吳明先一直坐旁邊聽著看著，始終沒說話。

　　他作為第四代導演，就是想看看一直扛攝像機的鐘躍升怎么給演員試戲。

　　賈兆拿著帽子，呲著長短不一里出外進的牙齒，笑著對鐘躍升道，“鐘導演，我先表演一段陳佩斯老師在84年春晚上的小品《吃面條》。”把毛線帽戴到頭發不太豐茂的頭上用手穩了穩，“咱就不用碗和筷子了，我比劃吧。”

　　鐘躍升用鼓勵的語氣道，“行啊。”

　　賈兆站到劉長安鏡頭前開始演。

　　大概三分鐘歡脫的吃面條表演很快就過去了，賈兆摘下帽子望著鐘躍升，表情有些忐忑。

　　畢竟他是來著名的京城電影制片廠面試來了，能否成功全看鐘導演怎么看。

　　鐘躍升沒有對賈兆模仿的吃面條加以評價，他一指桌子對面的椅子，“坐下說。”

　　賈兆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連鐘導演略微的點頭他都沒有看見，目光里也沒有肯定。

　　鐘躍升看出賈兆內心的隱憂，為了讓賈兆放松下來好好表演下一個環節，鐘躍升嘴角拉開露出一點微笑來，“我想看看反方向的表演如何？”

　　賈兆伸著長脖子，“您是說我演一段悲劇色彩的戲段是嗎？”

　　鐘躍升點點頭，索性就直接把劇本里情節搬出來讓賈兆演，“假如有這樣一個場景，鬼子用刺刀逼著一個身份是屠夫的中國人....在動手過程中，抗日分子不停大罵屠夫是走狗不得好死，屠夫想停下來，但又害怕被鬼子用刺刀挑了....

　　有節奏的一口氣說完，給了賈兆一點思考的空間，繼續道，“你來演這個屠夫，給你兩分鐘準備時間。”

　　賈兆意識到這是正式的考核，表情有些豐富。

　　導演室里靜了兩分鐘，賈兆說可以了。

　　鐘躍升回頭看吳明先，“給你找個人當道具。”

　　吳明先臉上眼球立即就大了，心說，“你敢！”

　　他以為鐘躍升要拿他這個“前輩”當道具呢，所以瞪著大眼珠子示威。

　　卻聽鐘躍升道，“長安，吳導不愿意當人形道具，你來吧，讓吳導掌鏡。”

　　劉長安和吳明先同時看向鐘躍升，要是沒有面試的賈兆在旁邊，指定會說“你來當最合適”。

　　劉長安從攝像機后頭走出去，卻聽吳明先道，“還是我來吧。”

　　吳明先對劇本吃透的程度僅次于鐘躍升，他配戲會讓賈兆真實發揮。

　　吳明先把外套的扣子全部解開，來到賈兆跟前，“你以衣服當人皮。”

　　倆人開始表演。

　　“停。”鐘躍升喊道，他起身來到當地叫過來賈兆，“注意啊，我的身份是RB兵。”

　　馬上把臉上的肉橫起來，眼睛露出兇光，“你滴，去，把他的皮剝下來，然后，割他的肉。”

　　賈兆立即跟著入戲，眼睛里露出慌亂恐怖的光芒，表情緊張的要死，肩膀開始抖，“不，不，我不敢。”嘴唇打顫。

　　鐘躍升伸手薅住賈兆的衣領，“八嘎。”

　　手掌模擬成武士軍刀壓在賈兆脖子上，“不去剝他，就要把你的皮剝了。”

　　“啊。”賈兆嚇得膝蓋彎下去。

　　鐘躍升把桌子上水果刀拿起來遞給賈兆，鼻子里“鞥”了一聲。

　　賈兆過去剝皮…

　　表演完后，吳明先低頭一看，抬頭瞪眼瞅鐘躍升。

　　鐘躍升瞅了一眼笑了，賈兆表演太過投入，把吳明先外套劃了好幾個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