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風裹著雪花,打在青石磚上沙沙作響。蕭若瑾站在朱雀門前的長階下,望著緊閉的朱漆大門。門后傳來零星的鎖鏈聲,混著戍卒的呵斥,驚起檐角幾只寒鴉。
慕春打著傘站在蕭若瑾身旁,寒風卷著雪粒撲來,慕春不由身子一顫。
“我來撐吧!”蕭若瑾伸手握在了慕春凍得發紅的手上,慕春不由面色一紅,把手縮了回去。
“公子為何一大早就來這朱雀門前等著?”慕春不解問道。
“常大人一心為民,是個難得的好官,卻成了黨爭的犧牲品,今日押解流放,我來送送他。”
慕春未在多言,靜靜站在一旁。
吱呀一聲,宮門緩緩開啟。一隊身披玄甲的暗衛押解著三十余人走出,犯人們蓬頭垢面,腳踝上的鐐銬在濕滑的石板路上拖出蜿蜒血痕。人群中,常贄亦戴著鐐銬,抬頭挺胸,臉上沒有絲毫畏懼,有的只是別樣的豁達。
蕭若瑾走上前,暗衛長槍立刻橫在身前,蕭若瑾并未暴露身份,而是取出一沓銀票悄悄放在為首的暗衛手中,又謊稱自己是常大人的朋友,暗衛頭領見此也并未為難,命令手下讓出道來。
常贄見到面前來送自己的蕭王世子也是頗為驚訝,“我常贄為官十數年,沒想到臨了流放,唯一來送老夫的竟是你小子。”
常贄依舊放蕩不羈,蕭若瑾也并未在意,“常大人,此行路遠,珍重!”
說罷,伸手接過慕春手中的酒袋,遞給常贄,常贄接過酒袋,一飲而盡,隨后,朝著蕭若瑾深深一拱手,“老夫這三千里路,雖遠,但好在自在逍遙,你小子在宮城的這三兩里路倒不如老夫好走。”
遠處,朱雀門的飛檐在雪幕中若隱若現,像一只展翅欲飛卻被折斷羽翼的鳳凰。常贄大笑著踏上流放之路,他常贄看上眼的人又多了一個!
————
雪愈下愈大,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等蕭若瑾回到驛站時,忽然聽到院內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兄長,來堆雪人!”蕭若溪踮著腳,裹著猩紅斗篷的身影在雪地里蹦跳,發飾隨著動作輕晃。她正蹲在臘梅樹下,雙手沾滿雪沫,面前堆著個歪歪扭扭的雪團,“我要堆個最漂亮的雪人!”
看著小妹認真的模樣,蕭若瑾不禁想起幾年前。那年西北下了十幾年沒見的大雪,蕭若溪也是這樣在雪地里奔跑,結果摔成了個雪團子。如今她已出落成娉婷少女,可天真爛漫的性子卻絲毫未改。
“走,慕春!我們也去堆雪人!”蕭若瑾牽著慕春向院內跑去。
……
亂云低垂,急雪飛舞。
京都的雪一下就是數天,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京都的城墻宛如被冰雪雕琢的巨獸,巍峨卻透著肅殺。城內的積雪已足足有三尺厚,少有幾個百姓在街上艱難挪步,城門口依稀有流民開始聚集,城外的光景更是難以言說。
元宮內,元帝正面色凝重看向眼前三人。
“皇兄,京都的雪愈下愈大,各州精銳多半被這雪所阻,恐怕明年春的出兵不能如期了。”大將軍徐振站在一旁,不知對此該高興還是如何。
“明年若不能如期出兵,恐怕前線將士的士氣將大打折扣啊!”丞相顧直面色凝重。
“陛下,東南戰事固然要緊,但當下京都逢此大雪,城外已有數千戶百姓失了房屋,臣剛進宮時發現朱雀門那邊已有流民聚集,若不能妥善解決,恐怕會造成大問題啊!”戶部尚書王濤焦急道。
“王大人,流民聚集無非是缺少住所糧食,由你們戶部撥款,京都衙門出面賑災即可,此事何須來叨擾陛下呀!”徐振不滿道。
王濤不由面色一苦,“大將軍說的是!只是老臣即使有心撥款,只怕在這京都城里也買不到多少糧食了!”
“什么?”元帝在內的兩人同時看向王濤。
“這就是老臣此次前來要說的另一事,京都大雪,數十年難遇,諸州糧食都被耽擱在路上了,若是一個月內無法運到,恐怕……”王濤無奈搖了搖頭。
“明年春出兵東南已是確定只是,不可更改。眼下缺糧,流民問題也是當務之急!丞相可有解決之法?”元帝不由看向始終未發一言的顧直。
顧直從進宮一來便一言未發,剛剛也是一直保持沉默,哪怕聽到城中糧已不多也沒表現出諸多驚訝,似乎早已知道這一結果。元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聞言,顧直沉聲道,“陛下所言極是,出兵不可誤,臣早間去了觀星臺,國師告訴臣不出一月此雪必停,至于糧一事,臣以為城中官宦富商之家應多有存糧,陛下可令戶部補款去購糧,撐到諸州糧草送達應該不是問題。”
元帝面色游移不定,似在思索什么,王大人聽到丞相的話低頭思索起來,而大將軍徐振似乎走神了?竟直勾勾的望著窗外。
“就依丞相所言!王愛卿速去準備吧!”最終,元帝敲定了顧直的建議。
離開暖心閣,大將軍徐振匆匆離去,王濤步履蹣跚,許是年紀大了的原因,邁下臺階時竟差點摔倒,多虧一旁丞相攙扶,否則,這個掌管戶部的老頭一旦撂挑子不干了,恐怕整個京都都要餓肚子嘍!
因東南戰事起,吳王自上次早朝后便已匆匆歸了東南。軒王,蜀王也托了不同借口先后離開。因此,蕭王驛館四周都安靜的可怕。
“好無聊啊!”蕭若瑾坐在蕭若瑾一旁抱怨道,“哥,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啊!”
“這時候知道回家了?當初跑出來的時候怎么說的?”蕭若瑾看著一旁的妹妹笑道。
“哥哥~~”蕭若溪頓時羞赧扯著蕭若瑾的胳膊撒嬌道。
“好了好了,雪停了就回家,讓慕春姐姐帶你玩。”
聞言,一旁的慕春頓時一驚,陪小姐玩?
“慕春姐姐整天就知道待在哥哥身旁,都快待傻了,昨天我還看到她看著你傻樂呢!”蕭若溪嘆了一口氣,像是一個小大人似的,搖著頭向外走去。
慕春聽到剛剛的話腦袋要炸開了一樣,沒跟蕭若瑾打招呼便悄悄溜走了。
本來蕭若瑾此次來京都是為了打消皇帝的疑慮,算是給皇帝一個交代,但此番南余興兵來犯,東南戰事吃緊,皇帝哪還有功夫管此事,蕭若瑾也是“樂得清閑”了!
而此時的丞相府內確實難得的熱鬧了起來,一掃前幾日的陰霾。知道丞相被召,一種信號似在釋放——陛下離不開丞相!各路官員陸續登門拜訪,該送禮的送禮該下聘書的下聘書,似乎前幾日盡力與丞相府撇清關系的不是他們一般。丞相顧直對此倒未責怪,該招待招待,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但顧云曦和顧子琛倒不這么看,他們都覺得這是一群蛀蟲,偽君子!但他們兩人又有點不同,顧子琛是單純覺得這群人是墻頭草,以至于好幾次他在門口看到這些人時,他都脫口而出,以至于好多聽到的官員都是老臉一紅。而顧云曦不忿的是,這群人又送來了好多好多的聘書!
丞相府書房內,工部尚書黃昌和剛處理完戶部事務的戶部尚書王濤正懶洋洋的靠著椅子坐著,面前是剛著的爐火,身旁是丫鬟剛端上來點心,兩位大人也是沒端著和在自己家一般,該吃吃該喝喝該享受哪有不享受的道理。
看著面前的這幅景象丞相顧直也是氣笑了,玩笑道,“你們兩個老家伙,真好意思空著手來呀!下次可要讓門房盯緊嘍!”
兩人也是相視一笑,老臉都不帶紅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