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本想掩蓋自己的傷勢,然而解除新月詛咒牽動內息,咳出了一口黑紅色血液。
鮮血灑在桌面,發出呲呲的聲響,在桌面上腐蝕出許多孔洞。
不用多言,時葉也能明白眼下局勢。
盡管尚未見到巫國酋長,想來經歷過和夜燼的戰斗,境況相比身受重傷的大巫,境況也好不到哪里。
“難怪你沒在巫都,原來已病入膏肓。”時葉不覺對大巫產生了幾分同情。
大巫固然喜歡玩弄權勢,但在面對危難時,沒有放棄自己的職守。
時葉的思維中向來是非黑即白,容不得半點瑕疵。如今鮮活例子擺在面前,令他產生了新的想法。
難道世界本就是灰色?
他如是想。
大巫咳了一陣,從玉葫蘆中召出一塊質地絕佳的龍紋玉佩,氣喘吁吁地說:“你進城以后,拿著這塊玉佩去找玲。她是個本領高強的姑娘,或許能給你提供必要幫助。”
時葉收下玉佩,看著身心俱疲的大巫。本不想趁人之危,然而大巫寶珠繼續留在他手中,只會給巫國帶來更多禍患。
“事成之后,我想得到大巫寶珠。”
“我可以把寶珠給你,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但說無妨。”
“如果你真能活著回來,我就讓你帶走寶珠。只是莫要再踏足巫國半步。”
“為何?”
“其一,寶珠被夜燼盯上,沒得到它之前,夜燼絕不會罷手。其二,你挑戰了我神圣的權威,待我傷勢痊愈,難保不會對你興起殺心,故而要求你帶著寶珠遠走高飛。”
“謝謝你的坦誠,”時葉并不覺得生氣,臉上帶著笑容,“不過我若是具備戰勝夜燼的實力,顯然你不是我的對手。”
“未發生的事,還是不要盲目自信。”大巫冷天任聽到時葉毫不客氣的話語反擊,知道對方不是畏懼強權之人。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留在巫國。
打不過,就想辦法把他搞走。
時葉并不知道冷天任已經提前一步想好了謀略,收起玉佩和關于大巫寶珠的口頭承諾,即刻離開了紙符城。
他沒有準備符箓,看似孤身一人回到了魔封結界入口。
兔城危機已經不再困擾著他,可以無后顧之憂地進入巫都,直面從未打過照面,卻有著沒來由厭惡的夜燼。
……
巫都落入夜燼魔人掌控已有一段時間。
他每天挑選十個“幸運兒”,在城中最高的城樓將他們生吃活吞,場面極度兇殘。
起初尚有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想要聯合起來打倒夜燼,保巫都百姓平安。
平民和低階巫師聯合,輕易便被夜燼擊敗。全數用魔力封印,于城頭樓進食。
自此再無人敢出頭。
魔人每天都會增加進食平民的數量,由此施加給巫國酋長和大巫巨大壓力,也變得越來越大。
時葉進城的時機很不巧,正趕上魔人進食。
魔人施展了某種不知名術式,但凡身處巫都之人,哪怕視線看不到城樓里的場景,還是能清晰感知魔人進食的過程。
他會用魔力先封印住食物,然后再從不要緊的地方開始撕咬,避開心臟和大腦,以保證肉質和血液的新鮮感。
換言之,被吃掉的人在臨死前不僅要完整感受絕望、憤恨和恐懼,還要經歷難以承受的劇痛。
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吃掉,比一了百了痛苦數倍。
絕望籠罩巫都,消磨掉城中最后的血性。
如今人人自危,只能暗自拜佛求神,祈望下一個名額不要落在自己或家人身上。
時葉骨子里有著剛正不阿的性格,盡管平日愛插科打諢,到了關鍵節點毫不含糊。
感應到被吃掉手腳的老婦人痛苦慘叫,將玉佩和尋找玲的事拋諸腦后。
他的嗅覺異常發達,確認血腥味傳來的地點,施展土遁術,進入了比刑場更恐怖的城樓。
地面有一層厚厚的粘稠物,正是多日來凝固下來的血污。
魔人身穿皂黃袍,青面獠牙,身高約有三米,肘部長著骨刀。兩只烏青色的眼珠猶如針孔,與之對視很難不感到恐懼。
他正張開滿嘴獠牙的大口,準備撕咬老婦人手臂上的肉。忽然被闖入者打攪,下意識停住動作。
“我還以為把有骨氣的人都吃光了。”魔人用沾滿鮮血的長舌頭舔了舔嘴唇,兩道豎縫鼻孔略微張開,針孔般的目光鎖定主動送上門來的時葉。
對方眼神堅定,甚至帶著絲毫沒有掩飾的厭惡。
魔人放開了手中的老婦人,臉上現出猙獰笑容:“你的身體線條很棒,想必吃起來更加勁道爽口。”
時葉感受到魔人的強大氣息,無法跑過去幫老婦人止住傷口處噴涌而出的血液。
只好施展分身術,豁出本體受傷的風險,徑直沖向囂張跋扈的魔人。
魔人一把扯掉礙事的衣袍,露出硬甲般的皮膚,烏青色眼眸轉換成猩紅色,始終鎖定目標。
時葉分身陡然出現在老婦人身旁,手腳麻利地將特效金瘡藥撒在手足斷面傷口,幫她止住了血。
痛感和失血帶來的眩暈,頃刻緩解了許多。
老太太虛弱地倒在地上,能否活下去是個未知數。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要浪費精力去救一位死期將至的老太太,真是腦袋有問題。”魔人利落躲過刀鋒,譏諷的話語在城樓中回響。
城樓里的一切,都會通過特殊術式出現在全城人的腦海。
又有不自量力的家伙出面挑戰,所有人不禁發自內心地暗中為他加油。
時葉的刀法速度極快,而且有著密不透風的套招,甚至連肉體力量也不弱于魔人。
經過短暫交手,迅速占據上風。
然而就在時葉感到些許興奮時,戰局陡然轉變。
魔人從胸腹處抽出一柄骨質長刀,刀身泛著不祥的黑氣。更重要的是,他用出了跟時葉一模一樣的刀法。
迅猛如風,攻守兼備。
魔人的修為顯然遠高于時葉,之所以落入下風,原因在于對手的精妙招式。憑借天賦技能復刻,時葉唯一可與之抗衡的手段,瞬間消失不見。
時葉終于明白,為何統治巫國多年的酋長和大巫,縱使聯手還是敗在了魔人手中。
時葉交手中為躲避魔人骨刀的黑氣,招式銜接出現漏洞,被魔人一腳踢中小腹。
倒飛而出,脊背結實撞在城樓土墻。
“看來我今天要死了。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號是什么?”
“本人在夜燼中排行老大,名為王。”
“你撒謊。”
“我沒有。”
“如果你真是夜燼的老大,壓根不用到這巫國來執行生死相搏的任務。”
話音剛落,魔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時葉身旁,骨刀鋒刃對準脖頸。
他意識到時葉是個巨大的潛在威脅,不想留下后患,打算趁其不備,將其斬首處決。
時葉在亂葬崗生活七年,鮮少有與人對戰的機會。然而在刀鋒降臨的那一刻,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做出反應,寶刀似慢實快,輕巧架開了骨刀斬擊。
斬擊攜帶的刀氣,貫穿了時葉身后的墻面。
墻體刀口自動彌合,使時葉明白此時身處魔封結界之中。
如果無法破除結界,甚至連逃離都做不到。
“你剛進城樓時的囂張呢?”魔人展開雙臂,大咧咧問時葉。
在他眼中,時葉已經與一頓大餐無異。在進食前逗弄斬獲的獵物,不失為一種樂趣。
尤其在獵物充滿抗爭精神時,折磨效果更佳。
時葉是聰明人,曉得無論他用出什么招式,最終都會被對手化為己用。
如若不能在城樓里殺掉他,日后會培養出一個強勁的人族克星。
如若不能殺掉他……
等等。
時葉想要活下去,唯一方法就是戰勝并殺死拷貝魔人,否則哪里還有命在。
連命都丟了,還考慮那么多做什么。
“小子,把刀拿起來,讓本王見識見識你的本領。”
時葉早已沒有痛感,拿起掉在地上的寶刀,重新站穩身形:“既然你已經勝券在握,不如和我賭一把,怎么樣?”
“賭什么?”
“賭注就是你三天不能食人。”
“看來你不知道,本王不用吃東西。”
“敢不敢賭?”時葉用略帶挑釁的目光看著拷貝魔人。
拷貝魔人覬覦時葉精妙招式,想要學全,故而沒有直接殺掉他。
至于三天不能吃人的約定,待時葉技窮之時,可就由不得他了。
“好,我答應你。”拷貝魔人爽快答應。
時葉方才想好了迎戰策略,使用相同套招,引誘拷貝魔人復刻一遍方才的反擊。
拷貝魔人的本領都是通過模擬復刻而來,并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當流程固定之后,便會重復過往。
時葉在細微處埋伏了變化。
一招海底撈月,刀尖劃過拷貝魔人胸腹處硬甲,留下一道輕淺白痕。
拷貝魔人眼前一亮。
他以為迅猛刀法還有變招,為了學習全部,暫時壓制住想要大口撕扯時葉的沖動。
“好吧,你贏了。”拷貝魔人瞬移到遠處,反手將骨刀插在地上,“我決定三天不吃人。”
“既然你選擇信守承諾,就把城樓里這些人先送走,以免打攪咱們的戰斗。”
“本王正有此意。”拷貝魔人不想更多人見識到精妙刀法,本就有意切斷城樓和外界的聯系,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抬起右手,釋放出一團黑煙,籠罩住眼神重新出現光彩的人,把他們送出了城樓結界。
時葉靈識敏銳,哪怕只是瞬息,也觸摸到了破解魔封結界的法門。
有信心戰勝拷貝魔人,是挑戰者必須具備的心理。可若是沒有預留后路,以免陷入死局,就只能被視作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