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湯的熱氣漸漸消散,碗壁的溫度也慢慢冷卻下來,如同秋夕此刻沉到谷底的心。她默默收回手,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動作輕緩得如同怕驚擾了空氣中凝固的悲傷。
門扉在她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門外是空蕩冷清的走廊,門內是無邊無際的孤寂與絕望。
那碗被遺落在矮幾上的湯,兀自散發著最后一點微弱的余溫,映照著兩人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過幾日慕容霄要離京了,京城都傳開了,云侯府的嫡女云若溪要嫁給南海的國王做王后,有人羨慕有人嗤之以鼻。
畢竟云若溪和端王的事情,眾人也有所耳聞。
天光終究是亮了,驅散了濃重的夜色,卻驅不散籠罩在侯府和端王府上空的陰霾。京城的街巷里,流言如同長了翅膀,飛得比風還快。
“聽說了嗎?云侯府的嫡女,那位才貌雙絕的云若溪小姐,要遠嫁南海國做王后了!”茶肆里,一個穿著綢衫的中年人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話里的興奮。
“嘖嘖,那可是南海!聽說遍地都是珍珠珊瑚,富庶得很吶!”旁邊的人咂咂嘴,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艷羨,“一步登天當王后,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福氣?”鄰桌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嗤笑一聲,放下手中的茶盞,面露不屑,“我看未必是福氣。你們忘了?她與端王殿下……還有那位凌世子,不是都……”他話沒說完,只是意有所指地搖了搖頭。
“噓!慎言!”立刻有人緊張地打斷他,“皇家的事,也是我們能妄議的?不過……這事確實透著古怪。前些日子不是還風傳端王有意嗎?怎么轉眼就……”
“誰說不是呢!”一個消息靈通些的婦人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說,“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宮里當差,聽說啊,昨兒個皇上跟前還摔了東西,動靜不??!緊接著就傳出這消息了。你們想想,那云姑娘往日里清冷得跟天上的月亮似的,怎么突然就……”
“呵,清冷?”角落里一個尖細的聲音帶著刻薄響起,“怕是早攀了高枝,看不上咱們京城的權貴了唄!什么情深義重,在潑天的富貴面前,算得了什么?”
“也不能這么說吧,”有人弱弱地反駁,“云姑娘不是那樣的人……許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能有什么苦衷?放著好好的端王和凌世子不要,巴巴地跑去那蠻荒之地?我看吶,就是心比天高!”尖細的聲音不依不饒。
這些或羨慕、或嫉妒、或揣測、或鄙夷的議論,如同無數細小的針,穿過侯府的高墻,隱隱約約地刺入云若溪的耳中。
她坐在窗邊,看著庭院里飄落的枯葉,面容依舊沉靜如水,仿佛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只有那擱在膝上、緊緊交握的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內心并非毫無波瀾。每一句“攀高枝”、“心比天高”,都像鞭子抽在她早已鮮血淋漓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