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小陌把疼得幾乎昏迷過去的思慕藏好,戴上口罩和眼鏡,走到中心最顯眼的位置。
他要做餌。
顧笙念活著,她才能安心的活。
而這次,他可以代替那個人,名正言順的保護她。
一想到這,小陌居然莫名的興奮起來。全身的血液像是得到某種神秘的指令,在體內叫囂著,沸騰著。這種新奇的感覺,刺激得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
十多個身穿西裝的壯漢下了車,快速沖上樓,在他面前一字排開。
“我要的東西呢?”小陌咳了聲,以顧笙念固有的冷傲語氣開口。
為首的西裝男邪氣一笑,“顧笙念是吧?兄弟們干他!為老大報仇!”
小陌絲毫不懼,立刻進入戰斗狀態。
以一敵十。
躲避、攻擊、移動,果斷出擊,拳拳到肉。
在把他們全部打的半死掀翻在地時,小陌才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異樣。
躲在柱子后面的顧思慕用力掐緊自己的手腕,想要遏制住無限蔓延的疼痛和幻覺。
恍惚中,她看到顧笙念遠遠的站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多嚎叫的黑衣人。
忽然間,有個黑影靠近了他。
她看到,持刀的黑衣人正按著顧笙念的肩膀,鋒利無比的刀刃刺進他的身體,快速拔出,再刺入……
一刀,兩刀,三刀……
鮮紅的血液從他傷口處噴濺而出,染紅了地面。
咸腥的氣息撲面而來,將她吞沒。
顧思慕只覺著胸中一陣血氣上涌,不由得咳出血來。
等她強撐著睜開眼睛,黑衣人消失了。
頭痛欲裂。
顧思慕用勁力氣,踉蹌著跑向他。
小陌下意識的低頭,映入眼簾的,是此刻正插在自己腹部的一把匕首。
全身而退已經不太可能實現了。
但至少,要保證她的安危。
他找了根最近的柱子靠坐下來,逼自己要冷靜。
他腦中瘋狂計算著自己現在的體力能夠撐多久,對方卷土重來的實力有多少,以及自己能將思慕安全帶離的幾率有多大。
在看到顧思慕猛地撲過來,出現在面前幾乎跪倒的樣子時,小陌整個人快要瘋了。
尤其是看到她臉上掛著淚痕,嘴角還留有血跡。
怎么會這樣!
自己分明已經代他受過,為什么她還會嘔血受傷!
顧思慕想要拔掉刀子,又顫抖著不敢輕易動手,只能試圖去捂他的傷口。
滲出的鮮血染紅毛呢大衣,一點點暈染開來。
治愈的白光沒有出現。
他的傷口沒有任何好轉。
“怎么會沒有效果呢?”顧思慕低喃著,急得直哭。
她本就皮膚白皙,每次哭起來都是眼眶和鼻頭先紅,襯得膚色更加雪白通透。
小陌看的眼睛都呆了,甚至忘記了疼痛。
她突然頓住,像是被拔掉電源的娃娃。
不對。
面前的人不是顧笙念。
跟自己一起出來的,是小陌。
剛剛看到的場景,是本該發生的事情,是幻境。
而當下小陌受傷,才是現實,是改變命運后的現狀。
所謂的療傷止痛,起死回生,也只對顧笙念有效。
想通這一系列的問題,顧思慕瞬間感覺后背發涼,直冒冷汗。
不該把小陌牽扯進來的。
也許,他會因此喪命。
已經恢復過來的幾個西裝男,重又撲了過來。
小陌暫時無法直接投入戰斗,只能本能的把她拉進懷里轉身護著。
傷口撕扯的厲害,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這時,顧笙念及時出現,使出擒拿功夫三拳兩腳將他們全部制伏。
“抱歉,我來晚了。”
顧笙歌確實真的有攔哥哥,扣下了他名下的所有車。
顧笙念是隨手攔了輛私家車來的。
“你先帶她走,我斷后。”小陌用眼神指了下失去意識的顧思慕,用力捂著腹部的傷口,擺了下手。
匕首剛剛在轉身的過程中被自己扯了下來。
“別廢話,”顧笙念單手抱起昏迷的思慕,另一只手拉起小陌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就這么帶著他倆回到車上。
熟練的發動引擎,顧笙念看了眼后視鏡里躺在后座的小陌:“別擔心,我來的時候已經通知警察,應該馬上就到。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聽罷,小陌深呼一口氣,合上疲憊的雙眼。
小陌被診斷為腹壁穿透。那把刀雖然刺入身體,但好在沒傷及內臟,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
有問題的,是思慕。
多器官衰竭。
顧笙念跟醫生一再確認,還是同樣的回復。
顧笙念這次正式辭去公司職位,帶她回家,日日守著她,盼著她醒轉。
顧笙歌沒有多說什么。
顧思慕睡了三天三夜。
在她昏迷的這三天,一直在做著一個重復的夢。
夢境中的他滿身是傷,倒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滿手是血。
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不顧自己已經身竭力盡,掙扎著從地上一步一跪的爬了過去,急切的去捂顧笙念的傷口,想要為他療傷。
可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無論她怎么努力,他的傷口都沒有愈合。
自己的能力失效了。
救不回他。
她無力的哭喊:“殺了我,給他續命……”
神明無視了她的請求。
就在她感到無望的時候,場景有所改變。
顧笙念沖她笑著,又一次滿身是傷的出現。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死掉。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環。
她無處可逃,滅頂的絕望將她吞沒。
思慕的精神幾近崩潰。
終于,她從噩夢中驚醒。
熟悉的鈴蘭花水晶吊燈,錦月白色帳幔。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天竺花香。
她只是靜靜的落淚,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顧笙念心疼的說不出話來,也只是安靜的喂食,默默的看著虛弱不堪的她。
她的抑郁癥更為嚴重了。
即使顧笙念隱瞞病情,顧思慕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她變得越來越嗜睡。
可能上一秒還在說話,在看書,在擺弄花草,下一秒就會失去意識睡過去。
有時會睡很多天,有時只睡幾分鐘,常常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
每次醒來,顧思慕都不太記得自己上一秒在做什么。
顧笙念總會在旁邊耐心解釋,陪著她。
他把所有標識時間的鐘表儀器都撤走了,藏了起來。
他不想讓她知道時間的流逝,讓她察覺到自己日漸加重的病情。
顧思慕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失去靈魂的玩偶,從一個場景換到另一個場景。
命運推著她走,只能不斷的抉擇,無法回頭。
之前好幾次,顧思慕都撞見他在月光下,抱著容沐的遺物獨酌,自言自語。
她以為,顧笙念只是把每天懷念死去的她,當成了一種習慣。
她想,只要把那些東西毀掉,他就會回歸正常,回歸理智,回歸現實。
可那些東西消失之后,顧笙念變得更加偏執。他會趁思慕熟睡時,對著她去說一些過去和容沐一同經歷過的事情,訴說自己長久以來對她的思念。
顧思慕以為,他訴說的是對容沐命運的追悔,其實他在訴說的,也是對思慕病情的無能為力,更是對思慕的不舍。
顧笙念偶爾會內疚的對她說對不起,說自己不該總是把她當做容沐。
顧思慕其實心里都清楚。
她有時是清醒的,他的話,會一字不落的鉆進耳朵里。
可她不愿睜眼,不忍去看他心痛難舍的眼神。
每次聽著,她都心酸得說不出話來。心口悶痛,就像咳嗽得厲害時帶動心臟的一陣陣抽痛。
她越來越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出口,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才能讓他不那么痛的承受。
只好裝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一臉無辜的睜開眼睛,去問他為什么一臉悲傷。
她做不到。
即便她沒有和盤托出救他的始末緣由,以及他每一次的死因。可為他療傷止痛的秘密,有天還是被撞破了。
那天她只是想去找他,找著找著轉到了廚房,卻被眼前的場景嚇到。
顧笙念右手拿刀站在案板前,胸前和案板上全都是黏稠的紅色液體,被駭人的鮮紅色所占滿的左手手掌甚至能看到翻起的皮肉。
顧思慕驚惶無措的跑過來,握著他的手,嘴里像是念著什么咒語:“別怕,只是輕傷,很快能愈合的。就算是重傷也能轉移。別怕啊,別怕……”
神奇的是,他手指上不小心切到的小傷口不再隱隱作痛。
顧笙念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就在他想要開口問些什么時,思慕竟然崩潰大哭,說著一些我怎么會救不了你之類的胡話,甚至要奪刀。
顧笙念迅速清理掉手上不小心沾到的番茄醬和培根肉碎片,扔下圍裙,帶她逃離現場。
回到臥室,顧笙念開始軟言哄她,趁給擦眼淚的功夫,不著痕跡的擦掉她手上的紅色醬汁。
他看著她的眼睛,篤定的告訴她:剛剛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自己沒有任何事。
最近的她,已經病的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了。
在確定自己是真切的握著他的手,能清晰聽到他聲音,看到他的面容時,思慕遲疑不決的點了點頭,最終認可了他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