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身體恢復的很快。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看望思慕。
顧笙念特意給他們留了足夠的獨處時間。
坐在一旁的小陌看著日漸消瘦的她,微微笑著,臉上卻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身體恢復的怎么樣了?”她笑著開口,打破僵局。
“好多了。”小陌點了點頭。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發問:“你這么為他,值嗎?”
若不是她,顧笙念根本不會一次次死里逃生,至今還存活在這世上。
顧思慕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問。略微思索了幾秒鐘,她回答道:“沒有人愿意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死去,換作是任何一個人,都會如此選擇。”
“也許老天是在懲罰我,他看不慣我如此輕視生命,還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讓我一次次通過死而復生來拯救所愛之人吧。”她自嘲道。
“我不過是飄蕩在世間的一縷孤魂,是顧笙念,是他用思念付予我新生,讓我的的魂魄有所歸附,讓我不再游離于人世邊緣。”
“為他舍命,當然值得。”
“那你現在幸福嗎?有什么心愿嗎?”小陌一臉真誠的看著她。
“能每天見到他,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再奢求什么。”
抵死糾纏總好過再難相見。
“可你看起來總是那么憂傷,過的幸福的話為什么還會落淚呢?”小陌心底還是略有不甘。
“夕陽終歸要落山的。再美的花終歸要枯萎凋謝。塵歸塵,土歸土。我們總是會分別的。”
“不必為我難過。”她的笑總是像雪般清冷,又帶著落日余暉般淡淡的暖意。
“你也該過好你的人生。”
“我會讓顧笙念幫你找一個更為安全且適合你的崗位。沒有人會甘愿把一生耗在私人保鏢的這個工作上的。”
小陌“騰”地站了起來:“不,我是愿意的。我愿意保護你一輩子。”
聽著他略顯稚拙的承諾,顧思慕搖搖頭:“我的一輩子,太短了。”
沒等她再說些什么,小陌忽地抓住了她的手,把一對玉石手串戴在她手腕上。
“不許摘,這是我專門去寺廟求來的。可以擋災辟邪,非常靈的。”
看著他懇切的眼神,顧思慕答應了下來。
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任務,長舒了口氣。
在他的軟磨硬泡下,思慕暫時答應不輕易跟顧笙念說給他換工作的事,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眼瞅著快要年末,大家都忙著各自的工作。前些天的跨年也只是簡單在家過了過,和芳姨吃了個團圓飯。
顧思慕本來想著給辭安打個電話祝福一下,結果發現沒有了她的聯系方式。再一想,大概之后都不會再有交集了,況且自己近來的變化過大,一來怕嚇著她,二來讓她看到也只能是徒增感傷,也就作罷。
思來想去,她撥出了岑霜的號碼,正巧有事拜托她幫忙。
幾天后,岑霜突然聯系到了顧笙念。并告訴他,自己的父親研制出了新藥,可以定向清除記憶。
只是在初步研發階段,劑量比較少。
如果他確定顧思慕就是容沐,完全可以把她的記憶調至她未被綁架之前。
當然,也可能會有另一種結果:清除顧思慕的所有記憶,向她口述容沐的一切,讓她成為全新的容沐。
顧笙念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拍板同意。
以當下的名義相處,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也明白,一旦以這樣的關系存在,感情就絕沒有再一步進展的可能性。
不需要考慮后果,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她。他迫切想要她能回歸她應有的身份,心安理得的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是任何時候都要思前想后有所顧忌,整日郁郁寡歡。
“你確定嗎?這次失憶無法逆轉。”岑霜還是跟他一再確認。
顧笙念點頭。
他一臉平靜的喂她吃了藥,看著她昏迷了三個小時。
躺在床上的顧思慕微微動了動睫毛,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浮現出一絲失落,又在頃刻間消失。
她茫然無措的環顧四周,視線落在顧笙念身上,手卻指著小陌,語氣淡淡的問:“小念,他是誰?”
時隔多年,再次清清楚楚的從她嘴里聽到這一聲“小念”,顧笙念瞬間淚目。
他的小沐,終于回來了。
就是讓他立刻死去,也沒有絲毫怨言。
他愣愣的看了她許久,狠命攥緊了拳頭,扎進手掌的指甲讓他清醒過來。
顧笙念按耐著心中的狂喜,耐心的給她解釋小陌的身份。
他騙她說她病了,是因為一次和他的旅行中不小心墜海,所以她一直是以植物人的狀態在床上躺著,直到今天才蘇醒。
顧思慕癡迷的看著眼前激動的尾音都在顫抖的顧笙念,根本不在意他在說些什么。
她只知道,他太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顧思慕不住的點頭,笑著笑著就哭了。
顧笙念拭去她眼角的淚,將她緊緊抱住。
“欠我的婚禮你什么時候才肯兌現呀?”顧思慕突然打趣道。
顧笙念倏爾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仿佛陽光全都匯聚在他的笑容里一起釋放了出來,耀眼奪目。
“隨時奉陪。”
“兩天后。我要中式婚禮。”
“好,都依你。”顧笙念撫著她腦后柔亮順滑的秀發,滿眼寵溺。
最后他還是決定給她婚禮。
趁顧笙念去廚房的空擋,一直縮在旁邊的小陌默默向前一步,不甘心的指著自己,問道:“思……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思慕被他一臉的委屈樣給逗笑了:“你可以繼續叫我思慕的。”
小陌呆住了,話都開始結巴:“你你你……沒……”
“我沒有失憶。不過是陪他演一出戲罷了。”她悠悠嘆了口氣,正色道,“這世上哪有這般神奇的藥啊。要是真有,也不會有那么多人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陰影中,成為痛苦的抑郁癥患者了。”
“你……”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急于兩天后舉辦婚禮。”
小陌點頭如搗蒜。
“兩天后,是他大伯刑滿釋放的日子。那個人會帶著復仇的信念回來,公司整座大廈都會被火焰吞噬。顧笙念會為了救人沖進會場,葬身火海。”
這是她最近做的夢。夢境是那樣真實,沖天的火光,灼燙的熱浪,嗆人的濃煙。沖進火場的他最終變成了一具燒焦的尸體。沒有給她留任何挽救的余地。
“我只能用婚禮拖住他,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我要讓他活。”
小陌永遠會被她眼睛里的堅定所打動。
顧思慕考慮到自己極有可能會當場吐血,選擇放棄白色婚紗,畢竟上面沾滿鮮血被染紅也是怪嚇人的。紅色嫁衣好歹沒那么明顯,可以勉強遮蓋一下。
畢竟她也不想在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婚禮上失態。
小陌既為她嫁的如意郎君而感到高興,又感到心頭酸澀難當。
一場暗藏玄機的婚禮緊急籌備開來。
大婚當日,病重的顧思慕是被偷偷帶到顧府的一座小宅院的。
當她醒過來,顧笙歌已幫她梳妝完畢。
顧思慕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眉如彎月,唇紅齒白,烏發高高挽起,頭頂華麗的鳳冠上珠鏈輕晃。
用金絲繡著各式圖案的紅色喜服,將她白皙的臉上襯出一點血色。
車姚去公司忙去了,小陌也被顧笙念遣了去。小陌是知道實情的,自然是替思慕提著心吊著膽,隨時關注著顧伯的消息。
鑒于她的身份特殊不宜聲張,這場婚禮是私下舉行的,到場的也就家里這幾個人。就連府里的管家安保人員都不知道主子們在后院忙活些什么。
雖說是不便大張旗鼓的向世人宣告,顧笙念也沒有絲毫敷衍,所有事項一應俱全。
在洞房門口貼好喜聯,窗戶上面貼上大紅雙喜字,屋內點大紅花燭。拜堂的地方在洞房門前,在堂內設一張供桌,上面供有祖先牌位。
顧思慕被顧笙歌牽著,移步到中堂,顧笙念早已在此等候。
她一身紅妝待嫁,他一襲紅袍笑迎。
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
芳姨立于一旁高聲誦唱:“一拜天地——”
行禮鞠躬。
“二拜高堂——”
兩人頓住。
顧父是斷然不肯來的。
顧母笙歌去請了。
這么一等等到了天黑,大紅燈籠掛了起來。紅燭高燃,把張貼好的鮮紅“囍”字映照得分外耀眼。
顧母手拿佛珠,在女兒笙歌的攙扶下姍姍來遲。
她的視線閃向蓋著紅蓋頭的思慕,只瞥了一眼,便迅速移開了。她平淡如水的眼神與顧笙念的碰到一起。
她冷臉看著兒子,說:“你們這對新人都不屬于這個世界,本不該存在在這里。”
芳姨怕顧母再說出些不吉利的話,趕快上前扶她坐下,安撫好顧母后繼續拜堂儀式。
“二拜高堂——”
這一拜,思慕突然嘔血不止。顧笙念要攙她卻被推開。
顧笙歌上來穩住搖搖欲墜的她,催芳姨繼續。
這是哥哥夢寐以求的時刻,就算是有天大的情況也不能輕易中斷。
“夫妻對拜——”
顧思慕強撐著行完禮后昏迷了過去,顧笙念下意識接住了她,讓她倒進自己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