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也不好難為她們,把簪子收了回來拿在手里,低頭仔細得瞧著那紫竹簪,雖樣貌比不了宮中的那些金簪玉簪,但在竹簪里頭也算得上是極品,想畢,我就照著銅鏡往發冠上簪。
“夙君,你放下。”耶律貞來得正是時候,“我來。”
只見他緩緩走進殿內,右手探入左手邊的袖中取出一支極其好看的紅玉漆珠簪來,那簪體的紅玉材質與紅玉床的材質等同,簪子紋路遠看像極了游龍戲珠,那條龍的巨口位于簪子的一端,里面精妙地綴著一顆紅玉,通體透亮,一看就是出自蘇梅之手。
我把紫竹簪收回袖中,看著他走到我身后,我不由地感慨道:“原以為公子無羨的工藝已是登峰造極,誰承想,這人的手藝竟還能更上一層樓,真當是妙啊。”
耶律貞仔細地找好位置,緩緩地將它插入發髻中,又細細看來一遍鏡中的我,淡淡地笑道:“蘇梅說這支玉簪是作為謝禮特意送來的。”
謝禮?
我心頭一緊,如此說來,蘇梅是發現了引蠱的事。
“那他還有沒有再說什么?”我牽起一絲嘴角,讓自己端出一張笑臉。
耶律貞依舊含笑,緩緩開口道:“我自然是回信問他,為何是謝禮。”
這椅子變得滾燙,我有些坐不住了。
他眼眸一沉,笑著又道:“今早收到回信,你猜他怎么說?”
銅鏡中模糊的兩張臉在我眼里顯得分外清晰,我不敢貿然接話,怕他此次是來詐我的。
“你說燙傷才有了腕上的那條血絲,到底還是騙了我。”他盯著那支紅玉簪,對我有些失望。
他又拔下紅玉漆珠簪,放在手里掂了掂,話語中的怒意逐漸壓抑不住,他道:“若不是無羨這支破簪子給我透出的消息,你打算之后一個人去哪里悄悄死掉?”
蘇榕昏倒一事之后,蘇梅就恨上了我,應當巴不得我與耶律貞散了,這人現在怎么還做起了推波助瀾的事兒來?
我此時面色難堪,別開臉不去看銅鏡,心里罵了蘇梅數遍不是東西。
“你又在想怎么躲著我了,夙君。”耶律貞走到我跟前緩緩蹲下,那眼神里透著不舍與慍怒。
我低頭對上他咄咄逼人的眼神,試著解釋道:“我怕你擔心,這東西能解的,回夙都就能解。”
“怎么解?”他一臉的猜疑,雖說我的信譽是不好,但有些話還是真的。
殺了種母蠱者?
引蠱?
兩種法子都不合適,我想了許久,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他神情一凜,認定了我在騙他。
我最后還是松了口,無奈地看著他,解釋說道:“蘇梅說的謝禮,這謝的是什么你應該知道了。所以我在其中動的手腳就是引蠱,把蘇榕身上的子蠱移到自己身上。”
‘啪噠’
我循聲望去,是那玉簪折在了耶律貞手上的聲音。
“夙淺砸玉床,你折玉簪。耶律貞,你跟我說道說道,你倆是跟蘇梅過不去,還是跟錢過不去?”我心疼地想從他手上搶過簪子,可剛抬眼觸及到他冷厲的眼眸,我就打了個冷顫把手縮了回去,想了想又覺現在不是關心錢的時候,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試圖去融化他,說道:“阿貞,我錯了。”
這種事情上他不會輕易饒過我。
想畢,我深吸一口,又緩緩嘆出,撤掉椅子蹲下身,與之平視,小聲地問道:“這次你真不打算原諒我了?”
耶律貞握著紅玉碎簪的右手緊緊攥著,我見狀后忙去掰開他手,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我越是用力掰,他的手勁也就越大,直到那掌心的紋路間滲出了好多血,我才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不是不原諒我,而是在懲罰自己。
“耶律貞,你是不是瘋了?”我驚恐地看著他那只血淋淋的手,又抬頭看了眼那雙滿是陰霾的眼眸,平日里他是個冷靜的人,今日這模樣只怕是真把他給逼急了,折騰了好一會兒他還沒有放手的打算,看著那粘稠的血滴落在地上,我急得快哭了,但又馬上冷靜下來,忍著眼淚說道:“阿貞,你這是在剜我的心。”
語畢,我不再去掰他的手,越是如此,他越會傷害自己。
聞言,他的手松開了些,面上的慍怒也緩和了一些,異常較真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你又何嘗不是。”
“是我錯了,阿貞。”見他有了反應,我撕下衣擺的布料拿在手上,又道:“撒完火了就把手給我。”
他拉長著臉盯了我好一會兒,最后還是猶豫著松開了手。
見狀,我低頭看了眼他右手掌心的傷勢后,幫他將碎玉一顆顆從傷口里挑出來放到地上,拉著他坐到桌邊,碰了碰桌上的水壺確定是涼水后才提起將水澆在他的掌心,清理好傷口后將布條纏了幾圈上去,然后趁他一個不注意,報復性地稍用力一系。
“夙君!”耶律貞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我又在傷口上輕輕一按,帶著笑意,半開玩笑道:“我在剜我的心,你疼什么?”
耶律貞那頭也來氣,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另一只手伸過來擰了把我的臉頰,生氣道:“你先騙我在先,現在還有理了?”
我松開他那只受傷的手,倔強地反駁道:“那日把你氣跑后,我有追出去找你,我那時想告訴你,但找不到你人在哪,后來李元培說你在御書房,我尋思第二天再跟你說,結果你還在御書房躲著我,你自己說說,是我不說,還是你自己不給機會?”
他聞言一怔,而后別開臉,裝出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模樣。
“耶律貞,這件事我有分寸的。”我見他理智了一些,又多勸了幾句,擺出了一副運籌帷幄的表情。
耶律貞也氣過了,攤開那只受傷的手,微蹙著眉頭,說道:“把你的簪子給我。”
簪子?
我看了眼腳邊的那一堆碎玉,又握了握袖中的紫竹簪,嘆了口氣,最后還是把袖中的紫竹簪遞了上去,抱怨道:“公子無羨的簪子在這世間本就一簪難求,更何況是這般好的紅玉,淺哥也是,那好好的紅玉床榻雕刻那般精美絕倫,說砸就砸,你說氣不氣人?”
耶律貞身上有君主沒有的骨氣,許是為質的年月讓曾經的少年更害怕失去,而今,那種不安已深埋進了他的骨子,越扎越深,若說魚骨可用醋化軟而出,那這個男人內心的那股強烈的不安感,似乎是顆頑石,化解不開。
耶律曜早年若不將他送夙為質,他應當會活得快活一些。
鏡中映出他俊俏的臉龐,只見盯著竹簪眉頭為蹙,促狹間又舒展開來,抬起另一只手將自己發冠上的白玉簪取下,將其仔細地綴與我的發冠之上,自然,我的竹簪也落到了他的發冠上。
他的目光看向銅鏡方向,細細盯著看了一會兒,跟我討準信一般,說道:“夙君,你會回來尋我的吧。”
我看著鏡中他的雙眸,嘴角牽起一絲弧度,應道:“會回來的。”
“陛下,夙都三皇子已在覓月宮久候。”屋外傳來婢女的聲音。
耶律貞沉默了片刻,他眼眸中透著隱忍,搭在我肩上的手僵硬,說道:“我該送你離開了。”
這一刻,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