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野豬發狂
鄧云萱反手將箭囊甩到背上:“你帶蘇姑娘先走,我斷后。”
狄蕖歡拽住她袖口:“那幫人敢在獵場放冷箭,怕是不安全!”
“所以才要分頭行事。”鄧云萱掰開她手指,鹿皮護腕蹭過對方掌心,“方才擊落箭矢時我數過,東南方有七道馬蹄印。”
蘇睿翹突然輕呼:“你的手……”
荊棘刺破的傷口在滲血,鄧云萱隨意扯了片草葉擦拭:“皮外傷,不礙事。”說著解下腰間香球塞給狄蕖歡,“若遇伏兵,擲在地上能散迷煙。”
狄蕖歡含笑點頭,道:“既如此,我帶著睿翹先下山。留六個護衛給你,若覺不對立刻撤。”
“不必。”鄧云萱按住她解令牌的手,“下山路險,我腳力快,半盞茶就能追上。”藏藍箭袖被風鼓起,“倒是你們若遇狼群,這些護衛未必頂用。”
蘇睿翹剛要開口,就見鄧云萱抱拳一禮,貍貓似的鉆進櫸樹叢。
枯枝斷裂聲漸遠,她忙推兩個護衛:“快跟去照應!”
三十步外,鄧云萱伏在刺藤后。護衛皂靴碾過腐葉,朝東邊岔路去了。她反手將箭囊扣緊——前世嫁人后荒廢的武藝,如今在筋骨里燒得滾燙。伯府繡樓困不住這身功夫,就像困不住山雀的金鳥籠。
松針扎進掌心時,她聽見了圍獵的喧嘩。熙王玄甲映著寒光,正搭著尹初初的手教拉弓。
三丈外,賀文藝突然揚起嗓門:“靖王殿下瞧我這狐裘可襯景?”說著一箭射穿枯樹樁,驚得雉雞撲棱棱亂飛。
林間只剩風過樹梢的沙沙聲。
鄧云萱貼著櫸樹疾行,忽然側身滾入荊棘叢。追來的護衛舉著火把掠過,她屏息數到三十,待火光消失在岔道才繼續前行。
前世養父教的追蹤術派上用場。折斷的蕨類植物、馬蹄鐵印在青苔上的新月痕,這些痕跡像星子綴成暗河,引著她往密林深處去。
“咻——”
箭矢擦著耳畔釘入樹干。鄧云萱就勢伏低,鹿皮靴碾碎枯枝。十丈外有黑影閃過,她搭箭拉弓的動作比思緒更快,麋鹿角裝飾的箭羽破空而去。
悶哼聲伴著重物倒地。鄧云萱攥緊袖中短刃逼近,見倒地的竟是只中箭的灰狼。
箭桿上鐫著靖王府徽記,狼尸旁散落著染血的碎布。
鄧云萱駐足環顧四周,虬結的樹根裹著濕滑苔蘚,早前做的記號早被藤蔓吞沒。
西北風掠過樹冠,捎來幾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弓弦無聲繃緊的剎那,她瞥見晏琉踉蹌后退的身影。
玄色箭袖被撕開半幅,血珠子正順著指尖砸進腐葉堆。那頭灰狼脊背弓成彎刀,獠牙間垂落的涎水混著血沫。
“嗬——”灰狼前爪刨地的悶響驚起寒鴉。
晏琉握刀的手在抖。刀刃映出他煞白的臉,冷汗糊住左眼,右臂傷口火辣辣地燒。
昨日還嘲笑裴儉箭術稀爛,今日就要喂了畜生。喉間泛起鐵銹味,他盯著狼爪在地面劃出的溝痕。
“咻——”
腥風撲面時,破空聲貼著耳際掠過。
晏琉只覺面頰一涼,灰狼已被釘在三丈外的古槐上。箭羽猶自震顫,狼尸掛得像風干臘肉。
“何方壯士出手相救?”他啞著嗓子轉身,瞧見鄧云萱收弓時翻飛的鴉青裙角,尾音生生轉了個調,“鄧大姑娘?”
樹影斑駁落在少女眉間。
她彎腰拾起箭囊,云紋護腕沾了星點血漬:“那日世子替我駁了裴儉的混賬話,今日兩清了。”
晏琉后腰抵著樹干才沒癱坐在地。
他盯著鄧云萱束腰的銀鏈,鏈墜是柄寸長的玄鐵小劍。
“兩清?”他扯動嘴角,“我晏琉的命就值兩句閑話?”
鄧云萱轉身時,腕間銀鏈擦過箭簇,錚然作響:“世子既看裴儉不順眼,我亦看不得畜生傷人,各遂心意罷了。”林風卷起她束發的緞帶,掠過晏琉染血的衣襟。
“等等!”晏琉抬腳要追,膝彎一軟撲在泥地上。腐殖土的氣息沖進鼻腔,他昂頭喊:“至少扶我去官道!”
回答他的是漸遠的腳步聲。
二十步外,鄧云萱踩碎半片枯葉。算算時辰,靖國公府的親衛該尋到這片林子了。
晏琉之死,已然可以避免!
暮色吞沒最后的天光時,她聽見身后傳來雜沓馬蹄聲。銀鏈小劍沒入袖中,嘴角翹起極淡的弧度。
這樣最好,誰也不欠誰。
……
鄧云萱匆匆離開,踩斷枯枝的剎那,青竹紋錦靴映入眼簾。
她抬頭時,謝景昭正用素絹擦拭劍穗上的血漬,玄色大氅下露出月白蟒紋箭袖。
“臣女鄧云萱,見過端王殿下。”她后退半步,繡鞋陷進腐葉堆。
謝景昭將染血的絹帕扔給侍衛:“永昌伯府剛認回的嫡女?”
劍柄在晨光里晃了晃,“牡丹臺那出戲,演得不錯。”
鄧云萱攥緊箭囊系帶。前世她最恨旁人提及真假千金的舊事,如今卻能從容應答:“雕蟲小技,讓王爺見笑。”
林間忽然驚起飛鳥。謝景昭解下大氅拋給她:“披上。”
“不必。”
“沾了狼血。”他屈指彈開劍刃上的草屑,“當心引來猛獸。”
鄧云萱這才嗅到袖口殘留的血腥氣。玄色大氅還帶著體溫,裹住她時像跌進溫泉池。
謝景昭忽然俯身拾起她發間枯葉:“滄縣可有人教過你追蹤術?”
“家父行商,略懂皮毛。”鄧云萱盯著他腰間雙魚玉佩。
前世傳聞謝景昭墜馬身亡后,這玉佩隨葬入陵,如今卻在她眼前輕輕搖晃。
雜沓腳步聲由遠及近。謝景昭突然拽著她滾進灌木叢,掌心覆住她口鼻。
“東南方。”謝景昭貼著她耳廓低語,氣息拂動碎發,“跟著我。”
他們在荊棘叢中匍匐前行。
“王爺對獵場很熟?”
“上月剿匪時來過。”謝景昭突然頓住,劍尖挑起染血的碎玉——正是尹初初今日戴的禁步。
獸吼聲撕裂寂靜。
鄧云萱搭箭的瞬間,謝景昭已縱身躍出。發狂的野豬撞斷碗口粗的松樹,獠牙上還掛著半截侍衛的腰帶。
尹初初癱坐在泥地里,金絲牡丹繡鞋丟了一只。
箭矢破空時,謝景昭的劍也到了。狼牙箭扎進野豬后頸的剎那,劍鋒精準刺入其左眼。腥臭的血噴濺在鄧云萱裙擺,她第二支箭已對準另一頭沖來的母獸。
“咻——”
箭桿沒入野豬咽喉三寸。謝景昭旋身攬住鄧云萱的腰肢避開沖撞,劍柄金絲纏腕勒出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