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鄧家繼承人
“回府三月,母親教我什么了?是教我在宴席上如何假笑?還是教我把百歲鎖換成翡翠鐲?”她舉起手腕,銀鏈小劍晃得季氏偏過頭,“您親自教養(yǎng)的二妹妹前日打碎御賜花瓶,怎么不見母親訓斥半句?”
太夫人佛珠“啪”地拍在炕幾上:“云萱!”
“祖母明鑒。”鄧云萱轉(zhuǎn)身跪得筆直,“孫女在商戶家學的是‘滴水恩涌泉報’,在伯府學的卻是‘親疏有別’。今日既把話說開,往后母親再要訓誡…”她突然輕笑,“不如讓二妹妹做個示范?”
三夫人手中松子撒了滿地。二夫人忙打圓場:“大姑娘這是氣糊涂了,母女哪有隔夜仇?”
“二嬸說得對。”鄧云萱截住話頭,“所以往后母親每訓我一句,我便去教二妹妹十句。畢竟…”她歪頭看季氏慘白的臉,“總不能白擔了‘嫡長女’的名頭。”
季氏喉間發(fā)出氣音,染了鳳仙花的指甲指著鄧云萱時直發(fā)抖,卻偏偏說不出話來。
這時,吳嬤嬤腳步匆忙地掀簾而入,裙角沾著廊下的雨水:“太夫人,蘇夫人到府了。”
說話時眼角朝二夫人方向掃了掃。
二夫人指尖攥緊帕子。母親這會子冒雨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快請。”太夫人撂下茶盞,沖二夫人抬了抬下巴,“去接你母親進來。”
季氏與鄧云萱僵持著各自別開臉,三夫人垂首撥弄腕間玉鐲。
鄧蜜扯了扯鄧彤的衣袖,怯生生開口:“祖母,前日獵場里,大姐姐救了蘇家睿翹表姐…”
滿屋子視線齊刷刷釘在鄧云萱身上。
她仍低眉順眼站著,指甲卻掐進掌心——只要熙王府的謝禮送到,季氏再想拿捏她便難了。
二夫人攙著蘇夫人跨過門檻時,青瓷茶盞里浮著的君山銀針剛舒展開葉片。蘇夫人帕子按了按眼角,未等落座便攥住鄧云萱的手:“好孩子,睿翹那支流箭若沒你撲救,恐怕那條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說著,還心有余悸。
“親家夫人快坐。”太夫人親自遞過纏枝蓮紋盞,“孩子們玩鬧,倒讓您惦記。”
季氏帶著三夫人上前見禮,蘇夫人卻只盯著季氏:“伯夫人養(yǎng)的好姑娘,今兒若不是云萱…”話音未落又滾下淚來。
鄧云萱適時屈膝:“夫人太客氣了。蘇姐姐在獵場教我辨香草認野菌,這份情誼原該報答的。”她特意往二夫人身邊靠了靠,“再說咱們兩家血脈相連,二嬸平日待我又親厚。”
太夫人撥弄佛珠的手頓了頓。
季氏臉色發(fā)青——這小蹄子句句不提嫡母,倒把二房捧上天!
蘇夫人何等精明,早從女兒回門時的只言片語里品出滋味。此刻順著話頭笑道:“前日二丫頭回府還念叨,說云萱丫頭最是知禮懂事。”轉(zhuǎn)頭沖太夫人道,“要我說,姑娘家學些騎射倒是好事,關(guān)鍵時刻能救命呢。”
鄧云萱余光瞥見季氏絞爛了帕子。
如今這救命之恩,倒成了撬動伯府格局的支點。
“睿翹娘回娘家祭祖去了,我已差人快馬送信。”
青瓷茶盞磕在紅木案幾上,蘇夫人腕間翡翠鐲子映著窗欞透進來的光。鄧云萱垂眸撫平石榴裙的褶皺,知道這場戲終于要開場了。
“好孩子。”蘇夫人執(zhí)起她的手,護甲刮過她虎口練劍留下的繭,“聽說你在滄縣習過武?”
鄧云萱眼眶霎時紅了,像是想起什么委屈事:“養(yǎng)父說商戶人家走南闖北,須得會些拳腳防身。”她突然掀開袖口,露出腕間猙獰疤痕,“十歲那年隨鏢局走商,遇著山匪留下了一道刀疤。”
二夫人帕子捂唇驚呼:“哎喲這疤!”
“養(yǎng)父連夜帶人剿了匪窩。”鄧云萱放下衣袖,嘴角噙著笑,“他說鄧家的掌上明珠,斷不能叫人欺負了去。”
蘇夫人適時接話:“聽聞令堂后來老來得子?”
“可不是!”鄧云萱眼睛亮起來,“養(yǎng)母懷胎時,養(yǎng)父給滄縣每戶人家都派了紅雞蛋。”她掰著手指細數(shù),“城東育嬰堂捐了五百兩,城外龍王廟重修。”
三夫人茶盞“當啷”碰響:“這般金貴的孩子,說是云萱給帶來的福分?”
“相國寺方丈親口說的。”鄧云萱撫著腕間金鑲玉鐲,“弟弟抓周時,偏抓了我練劍的木簪。”她突然掩唇輕笑,“養(yǎng)父氣得吹胡子瞪眼,說鄧家產(chǎn)業(yè)遲早要敗給武癡。”
花廳里響起零星笑聲。
太夫人捻佛珠的手頓了頓,檀木珠子突然崩斷,噼里啪啦滾了滿地。
“哎喲老祖宗當心!”季氏忙去攙扶,指甲掐進太夫人臂彎,“云萱這孩子,怎的也不早些說這些體己話?”
鄧云萱恍若未聞,繼續(xù)道:“及笄那日,養(yǎng)父把城南三條街的鋪面契書塞給我。”她故意頓了頓,“說要招個上門女婿,好讓我管理家產(chǎn)。”
“胡鬧!”季氏帕子甩在案幾上,“有嫡子的人家,哪有讓女兒招婿的理?”
“養(yǎng)父說銀子燙手。”鄧云萱歪頭輕笑,露出少女嬌態(tài),“分我一半產(chǎn)業(yè),往后受欺負了能挺直腰桿。”她突然轉(zhuǎn)向蘇夫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蘇夫人頷首,點翠鳳釵垂珠輕晃:“滄縣鄧老爺,倒比某些世家大族更通透。”
二夫人突然插話:“聽說妹妹妝奩里壓箱銀就有五萬兩?”
“二嫂記岔了。”鄧云萱從荷包摸出把金鑰匙,“是滄縣錢莊的五萬兩兌票,養(yǎng)母說京城物價貴,讓我零花用。”
滿室抽氣聲中,三夫人茶盞蓋子“叮當”作響。
“好孩子。”蘇夫人執(zhí)起她雙手輕拍,“你養(yǎng)父母這般疼你,改日定要請來京城做客。”
季氏突然冷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鄧家的銀子與云萱無關(guān)了。”
“養(yǎng)父說了。”鄧云萱截住話頭,“這些產(chǎn)業(yè)寫在我名下,便是棺材本也要攥自己手里。”她笑盈盈望向季氏,“母親說是不是這個理?”
太夫人盯著她頸間金鎖——正是鄧家傳了五代的祥云紋樣。
去歲,她派人去滄縣打聽過了,掌柜的說這是鄧家繼承人才能戴的唯一信物。
“好,好得很。”太夫人突然大笑,眼底卻結(jié)著冰碴,“我竟不知伯府嫡女,值五條街的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