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養(yǎng)父母到京
蘇夫人微微一笑,從袖中抽出灑金紅帖,指尖在“蘇”字紋章上頓了頓:“這些玩意兒給云萱解悶罷。”
見鄧云萱要推辭,順勢將禮單塞進太夫人手里,“您老人家?guī)椭普蒲郏瑒e讓這孩子拂了我們心意。”
二夫人攙著母親蘇夫人往門外走時,檐角銅鈴忽然叮當亂響。
吳嬤嬤滿臉喜色沖進來:“太夫人,熙王妃差人來了!”
三夫人茶盞蓋磕在碗沿:“喲,今兒咱們府上門檻都要被貴人們給踏平了。”
話音未落,季氏已提著裙擺往外迎——到底是王府來人,斷不能失了禮數(shù)。
蘇夫人收回邁出門檻的腳。
熙王府的羅嬤嬤帶著四個碧衫丫頭跨進花廳時,雨絲斜斜掠過廊下銅鈴。
最前頭的小丫頭捧著鎏金掐絲盒,隱約露出內(nèi)造的祥云紋。
“老奴給太夫人請安。”羅嬤嬤行的是半禮,發(fā)間梳篦映著燭火,“王妃原要親自來謝,又怕唐突了府上。”
鄧云萱垂首盯著青磚縫。她能感覺到季氏灼人的目光——昨日獵場里,熙王妃的妹妹尹初初差點被驚馬撞翻,她不過順手拽了把,哪想到...
“大姑娘菩薩心腸。”羅嬤嬤執(zhí)起她的手,腕間翡翠鐲子涼浸浸的,“尹姑娘可是王妃的眼珠子。”說著,示意丫頭掀開錦盒,宮造的羊脂玉鐲躺在杏黃綢緞上,流光溢彩。
太夫人撥佛珠的手快了幾分。這鐲子她認得,去年萬壽節(jié)宮里賞給熙王妃的。
季氏指甲掐進掌心,她竟不知這丫頭何時攀上高枝!
“嬤嬤謬贊了。”鄧云萱屈膝時,發(fā)間珍珠步搖紋絲不動,“換作旁人也會相救的。”
羅嬤嬤笑得愈發(fā)和善:“王妃說了,過幾日賞花宴定要請大姑娘過府。”轉頭對太夫人道,“貴府真是人杰地靈,養(yǎng)出這般鐘靈毓秀的姑娘。”
蘇夫人適時插話:“可不是,方才我還與太夫人說,云萱這般品貌,真是世間罕見…”話沒說完,三夫人突然打翻茶盞。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季氏扶著椅背,臉色煞白如紙。
鄧云萱撫過玉鐲內(nèi)側的宮印。
如今兩樁救命之恩傍身,莫說一個季氏,便是太夫人也要忌憚三分。
“母親?”二夫人輕喚。蘇夫人會意,帶著羅嬤嬤往外走:“正好同路,我送嬤嬤出二門。”
雨不知何時停了。
……
暮色浸透朱雀大街,蘇夫人的馬車碾過青石板。
徐嬤嬤挑亮羊角燈,暖黃光暈映著蘇夫人眉間褶皺:“老奴瞧著鄧大姑娘像是要掀了伯府的天。”
“她本就是來掀天的。”蘇夫人摘下赤金護甲,“滄縣鄧家養(yǎng)出的女兒,可比季氏屋里那幾個強百倍。”
車簾忽被夜風掀起,街邊乞丐唱著的蓮花落飄進來:“滄縣首富千金歸,永昌伯府梁柱危…”
徐嬤嬤慌忙掩簾:“這些個碎嘴的!”
“無妨。”蘇夫人撫著腕間翡翠鐲,“明日讓賬房支二百兩,給城東育嬰堂送去。”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這火要燒旺些,才不枉云萱那五萬兩兌票。”
有人鉗制住了伯府主母,她的女兒蘇氏才能夠揚眉吐氣些!
與此同時,鄧云萱正被夢魘纏身。
汗?jié)竦闹幸戮o貼后背,她又夢見養(yǎng)父跌落冰窟的畫面。
前世季氏派去“護送”養(yǎng)父的護衛(wèi),腰間掛著伯府令牌,將養(yǎng)父按進冰窟時濺起的水花混著血沫。
“姑娘!”夏歡舉著燭臺沖進來,“可是夢魘了?”
鄧云萱攥緊錦被搖頭,喉間腥甜:“更衣,我想看會兒賬本。”
寅時梆子響過三聲,鄧云萱仍在窗前枯坐。
前世養(yǎng)母得知噩耗嘔血的畫面揮之不去,直到柳嬤嬤跌跌撞撞撲進門:“老爺太太到京了!在槐花巷賃了院子!”
鄧云萱心潮澎湃,激動得仿佛插翅欲飛,急切地想要立刻投入養(yǎng)父母的懷抱。然而,現(xiàn)實卻令她無奈止步。
她思忖片刻,堅定地說:“必須先讓父母妥善安置,待我尋得適當機會,再去與他們團聚。”
柳嬤嬤聽后,喜形于色,欣然應允:“這真是太好了,老爺太太和小少爺都來了,姑娘您終于可以放下心來。”
柳嬤嬤在天色微明時,趁府中人員稀少,悄悄出了門。
鄧云萱則竭力壓制內(nèi)心的喜悅,她今日外出太過顯眼,生怕會引起伯府之人的注意。她只得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心中默念:長久以來都已等待,再多忍耐些時日又有何妨?
鄧云萱擁有無盡的耐心,但她的養(yǎng)父鄧哲鳴夫婦卻按捺不住焦急之情,他們讓柳嬤嬤傳話,迫切希望能與她會面。
“備車!”鄧云萱欣喜若狂地扯過披風,“就說我要去醉仙閣查賬。”
晨霧未散,季氏派來的婆子堵在垂花門:“太夫人說今日有貴客,不能出門…”
“讓開!”鄧云萱揚手甩出賬本,“醉仙閣這個月虧了三百兩,母親要攔著女兒去查賬?”
婆子盯著賬本上朱砂批注,恍如見著催命符。
誰不知醉仙閣是季氏娘家表兄在管,上月剛報的盈利五百兩。
馬車駛出伯府,鄧云萱在綢緞莊換了身青布衣裳,看著朱莎偽裝成自己的模樣,戴上帷帽鉆進馬車。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漸遠后,她貼著墻根鉆進后巷的烏篷車。
車簾縫里漏進的光影晃得人心慌,那些模糊的記憶突然翻涌——養(yǎng)母夏氏總愛用桂花油給她梳頭,養(yǎng)父教打算盤時手指翻飛像蝴蝶。
“姑娘,到了。”春喜掀簾時帶進一縷槐花香。
鄧云萱扶著車轅的手還沒使上力,就見個藍衫少年從門里竄出來,發(fā)梢還沾著墨汁:“阿姐!”
她喉嚨突然發(fā)緊。前世那個癡傻的祺瑞總蜷在墻角傻笑,眼前少年卻活脫脫是記憶里最鮮亮的模樣。
直到被撲了個滿懷,才察覺衣襟已經(jīng)洇濕——原是自己的淚。
“我都十四了…”段祺瑞耳尖通紅,卻任由姐姐揉亂他束好的發(fā),“是不是伯府那些渾球欺負你?”
去年阿姐被接走時,他掄著門栓要拼命,被爹攔腰抱住。
鄧云萱抹了把臉,抬眼正撞見月洞門里奔出來的兩道身影。
夏氏鬢角散著幾縷發(fā)絲,繡鞋沾滿廊下的灰。鄧哲鳴攥著賬本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封皮都快捏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