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成績公布的那天,林初夏背著書包剛進教室,就看到黑板上用紅粉筆寫著幾個大字:
“從明天開始執行新座位表,注意對應座號?!?p> 陶果果一屁股坐下,第一句話就是:“完了完了,感覺我要被流放到后排去了?!?p> 教室前黑板邊貼出一張嶄新的“座位安排表”。
林初夏還沒看清名單,就先聽見莊南在一邊鬼哭狼嚎:“不~~我要坐回最后一排的窗邊!我要陽光!我要空調!我要自由的風!”
“你還要躺椅和搖扇吧?”謝芷婧站在一邊,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林初夏一邊喝著橙汁,一邊隨大流擠到前頭去看,剛掃了一眼名字,腦子就“嗡”了一下。
她的名字出現在靠窗一側的中間位置,不遠不近、剛剛好那種。
左邊那個就是莊南,雖說同班已經快一年了,但班里的人她也是有熟又不熟的,這位大哥,她對他可謂是印象極深刻,不是成績印象,是行為印象。這人屬于班里那種自帶背景音的存在,戴著一副松松垮垮的黑框眼鏡,平常作業交不齊,回答問題靠吼,走路都帶節奏感。有一回上課前,他突然站起來,轉頭對謝芷婧比了個“蘭花指”:“接下來請欣賞,莊氏影業出品,‘一個男孩的蛻變’?!比缓笤靥傻归_始模擬人生失敗全過程,最后被老師請去門外冷靜五分鐘。
要不是他偶爾也會嚴肅正常的說幾句話,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不是錯入了精神病院。
而她右邊——高然,瘦瘦高高、清清冷冷一個人。平時說話不多,偶爾回答問題,聲音低卻很穩。林初夏曾經聽陶果果說他初中是物理競賽選手,但轉來重點班之后不太喜歡刷題,整天就是在那里看語文文言文或者寫一些詩句。
這組合有點奇妙:一個像早上第一節課就喝了三杯咖啡的戲精,一個像隨時準備對風發呆的古人。
她不經抬頭想象,
莊南:“林初夏,我剛剛看到你眉間一閃,是不是前世記憶覺醒了?”
林初夏:“我只是抬了個頭。”
高然(冷靜):……(默默把水杯從風口挪走)(此乃想象部分)
謝芷婧的名字在她正后方。
林初夏抬頭看了一眼教室里,窗外陽光鋪滿整塊區域,落在干凈的課桌上,有種莫名的儀式感。
“哎,我坐你后面啦。”謝芷婧湊過來,把手搭在她肩上。
“你這以后都能看到我趴桌上睡覺了?!?p> “我看見你一秒,我就能用圓珠筆敲你腦殼一秒?!?p> 陶果果探過腦袋:“我坐到前面去啦啦!沈知意就在我后面!”她高興得像中了獎一樣,“我總算離那誰誰誰遠一點了?!?p> 林初夏一邊聽著,一邊在人群里搜索另一個熟悉的名字。
顧北,果然被調到靠后排去了。
她瞇著眼往教室里看了一圈,在最后一排靠墻的位置上找到了他。顧北正在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試卷和課本塞進新桌肚,動作慢得像是跟換座位這件事有著深仇大恨。
“顧北!”莊南扯著嗓子喊,“你離我好遠,我以后表演你都看不到了!”
顧北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正合我意。”
教室一陣笑聲。
等人群散去,林初夏提著書包走到自己新座位前。桌面很干凈,連課桌角都沒刻字。高然已經坐在那里寫英語單詞,筆速勻穩,看上去像已經在這兒坐了半節課。
莊南的書包正倒在她的位置上,像一只暈過去的烏龜。
“莊南。”她提醒他。
“我來了我來了!”莊南從講臺那頭一蹦一跳地沖過來,嘴里念念有詞:“今天風好大,剛剛差點被卷去表演系了?!?p> 林初夏抬手攔住他:“你坐我旁邊,每節課最多只能給你一分鐘演出時間?!?p> “成交!”
她站在新座位前,把書包輕輕放下。心里有點忐忑,也有點莫名期待,畢竟她其實也是深藏不露的搞笑女?。∏啻浩诘纳窠浛傇谧瞵嵥榈臅r候偷偷跳動一下,
莊南已經坐下了,正一邊對著窗外發呆。他看見她過來,立馬湊過來一本正經地說:“新同桌你好,我是你人生旅途中最不安分的一站。”
“……你冷靜點?!?p> “你們兩個吵死了。”謝芷婧在后面悠悠道。
林初夏轉頭對她笑笑,又悄悄往窗外瞥了一眼。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她忽然覺得,換個座位也挺好。
生活就是這樣,總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悄悄拐個彎,然后安排你遇見一些不太一樣的人。
也許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累,會有很多考試、很多被催的作業、很多臨時背的公式,但也會有這些并不太正經的新鄰居、新朋友,和窗外不請自來的風。
換座位的第三天早上,莊南又開始“發病”了。
林初夏剛坐下,就看到他從抽屜里掏出一根白粉色的圓規桿子,夾在指間轉了兩圈,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聲音低?。骸耙谷A,你還記得素素嗎?”
林初夏剛打開練習冊,手還停在書頁中間,一時沒跟上他的頻道:“……你說誰?”
“我是素素。”莊南轉過頭,眼神里滿是悲愴,“你是夜華,現在請你——把我推下誅仙臺?!?p> 林初夏扶額:“你今天早飯吃什么了?藿香正氣水兌紅牛?”
“請你入戲好嗎?”莊南往前一探身,像是在求生欲滿滿地掙扎,“這可是三生三世的情劫,我們命中注定要經歷的劫數!”
“莊南你瘋了吧?!绷殖跸娜讨?,裝作配合地輕輕一抬手指,“那我推你了啊,別真從椅子上摔下來。”
“慢著!”莊南突然站起,伸手一攔,“你要念臺詞——‘夜華,以后再不相見了。’”
林初夏終于笑出聲來,干脆順著他來,清清嗓子,用浮夸的腔調念道:“夜華,以后——再不相見了。”
說完,她一本正經地抬手往前一推。
莊南順勢往椅子上一倒,動作極其夸張,還用后腦勺輕輕磕了下書包當做特效音。
“你把我推下去了……”他聲音凄厲,“你真的好狠心啊,夜華。”
林初夏已經笑得不行,趴在桌上直不起腰。后桌謝芷婧也在聽,靠著椅背,嘴角微微翹著,那種幾乎從來不出現在她臉上的笑意,像是冬末第一抹陽光,從眼角一點點滲出來。
“你們倆要不要順便把后半部分也演了?”謝芷婧輕聲道,語氣像是在認真建議,“我記得還有一段‘素素跳誅仙臺后夜華哭成狗’的名場面?!?p> 莊南瞬間來了勁:“你想看我哭?我可以。等我入一下情緒?!?p> 他說著,竟真地轉身,面朝窗外站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掏出紙巾按住眼角,假裝哽咽:“素素啊——你怎么就跳了呢!你說好的,要和我一起……在天庭擺攤賣臭豆腐的!”
林初夏整個人癱在桌面上:“……你到底看的是哪一版的三生三世?”
莊南眼神如炬:“這是我們自己的宇宙?!?p> 前排陶果果都忍不住回頭:“你們組組名是不是該叫‘熱搜預備隊’?”
“我建議叫‘浮夸二人組’?!备呷坏?,仍在寫理化試卷,頭也沒抬,“而且你們的劇情已經嚴重干擾我復習了?!?p> “你加入我們就三人組了。”莊南立刻招攬,“你是冷面學霸擔當?!?p> “我拒絕。”
“別這么冷酷嘛。”莊南輕輕嘆氣,“我們這種小組,不靠成績,靠情義。”
“那你準備怎么補你昨晚的作業?”謝芷婧忽然淡淡插了一句。
莊南立刻蔫了,像個被揭穿身份的騙子,慢悠悠地趴回桌面:“……你們一個個都太無情了?!?p> 后來很多年,謝芷婧和林初夏偶爾還是會提起那段日子……
春天的風輕飄飄地卷過教室,莊南嚷著要演素素,林初夏嘴角藏不住笑地順著他演,謝芷婧在后排一邊翻書一邊偷看,窗外是灑滿粉塵的陽光,窗內是一群不知疲倦地鬧騰著的少年。教室里亂成一鍋粥,老師還沒來,陽光灑在課桌上,課本、橡皮擦、涂鴉的紙團,一切都像靜止在某個明亮又溫柔的定格里。
也有很多不熟悉的同學,或低頭畫畫,或耳機塞著一只耳朵,或靠在椅背上發呆。青春從不只屬于誰,它散落在每一個人的角落里,在熱鬧中沉默,在沉默中閃光。
她們總會忍不住問彼此:那些當時每天一起打鬧、一起抄作業、一起說“你考完等我一起走”的人,怎么就在高考后那幾個月,忽然就散了,再也沒聯系?
“可能我們和他們的關系,本來就只停留在校內吧。”謝芷婧曾這么說過。她那時已經沒有多少對于青春的追憶和傷感,“都別說畢業各奔東西了,有時候一放學就已經是兩個世界了?!?p> 林初夏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笑。她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也懂那種情緒。
青春就是這樣,連分離都不需要儀式。沒有告別,沒有鬧翻,甚至沒有一場像樣的爭執。只是某一天你突然發現,再沒有誰喊你“去小賣部嗎”,再沒有誰在下晚自習的樓梯口等你。
但那又怎樣呢。
只要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瞬,是你們并肩笑著、毫無顧忌地在一起,那就已經足夠。
“你看,”謝芷婧靠在椅背上,輕聲笑著說,“我們現在一想起那些時候,還不是會笑得像傻子一樣?!?p> 林初夏點點頭,眼睛亮亮的。青春雖然不等人,但它總會在記憶里,留下最明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