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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浪漫青春

流溢歲月

困佬

流溢歲月 天空皆藍 3124 2025-06-18 08:11:36

  藝術節舞臺上那場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如同無形的余震,在桔梗心底持續回蕩,留下了一片冰冷的廢墟。她精心構筑的文字世界,在周夢燃那團裹挾著茶山煙火和生命熱力的風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那份挫敗感,混合著更深沉的、對自身存在方式的質疑,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在琴凳上坐立難安。

  母親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練琴時,指尖下流淌的巴赫賦格依舊精準,卻少了往日的清冷剔透,多了幾分滯澀與沉重。母親的目光像探針,掃過她蒼白的臉和微微走神的眼睛。

  “心浮氣躁。”母親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凌敲在琴鍵上,“藝術節過去了,該收心了。下周的練習曲,再錯一個音,加練兩小時。”

  冰冷的訓誡如同枷鎖,反而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桔梗猛地抬起頭,看向母親鏡片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一股從未有過的、微弱卻尖銳的反抗沖動,在她冰封的心湖下涌動。她想起了操場上那道紅色的閃電,想起了周夢燃沖過終點線時,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充滿力量感的脊背。

  “我…我想…”桔梗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破釜沉舟般的顫抖,“…早上…能不能…早半個小時起來?就…就在院子里…走走?”

  琴房里瞬間死寂。母親擦拭琴譜的手停住了,緩緩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審視著桔梗。那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冰冷的失望,仿佛她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

  “走走?”母親重復了一遍,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荒謬感,“你的時間是用來‘走走’的?你的手,你的精力,你的每一分鐘,都應該用在刀刃上!用在打磨你的技藝上!那些無謂的消耗,只會讓你更虛弱,更遲鈍!”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看看你的指尖!昨天練習才磨破的!不好好養著,還想去‘走走’?你想讓它們廢掉嗎?”

  母親的目光狠狠釘在桔梗貼著創可貼的指尖上,仿佛那幾道細小的傷痕是罪證。桔梗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縮回袖子里,指尖的刺痛感瞬間變得尖銳無比,混合著巨大的難堪和冰冷的絕望,將她剛剛鼓起的那點勇氣徹底凍結。

  她垂下頭,更深的陰影籠罩住她的臉,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順從和一片死寂的荒蕪。“…知道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然而,那個渴望像一顆被深埋地下的種子,并未真正死去。母親的反對像堅硬的凍土,反而讓它積蓄了更多破土的力量。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透。青雨鎮籠罩在深藍色的薄霧里,空氣清冽刺骨,吸一口,肺葉都仿佛被凍得收縮。桔梗家的小院寂靜無聲,只有屋檐殘留的夜露偶爾滴落,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桔梗的房門無聲地開了一條縫。她穿著單薄的睡衣,外面匆匆套了一件舊外套,赤著腳,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警惕地聆聽著主屋的動靜。確認母親還在熟睡,她才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

  冰冷的石板地面瞬間刺穿了腳底的皮膚,讓她打了個寒噤。她咬著下唇,強忍著寒意,一步步走到院子中央。晨霧像冰冷的紗幔,纏繞著她單薄的身體。她學著記憶中周夢燃熱身的樣子,笨拙地抬起手臂,試圖做幾個伸展動作。手臂僵硬得像生了銹的零件,每一個微小的拉伸都牽扯著肩頸和后背常年伏案練琴積累的酸脹與不適,帶來一陣清晰的痛楚。

  她嘗試著原地小跑。腳尖剛離開地面,身體就失去了平衡,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腳踝傳來一陣陌生的酸軟感,常年缺乏運動的下肢肌肉像棉花一樣無力。她只跑了十幾步,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巨石,呼吸變得急促而淺薄,冰冷的空氣刮擦著喉嚨,帶來一陣干澀的疼痛。汗水?不,是虛汗,帶著寒意從額角和后背滲出。

  她扶著冰冷的院墻,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細微的撕裂感。清晨的寒氣無孔不入,鉆進她單薄的衣衫,讓她瑟瑟發抖。院子里光禿禿的石榴樹枝椏在灰藍色的天幕下伸展著扭曲的剪影,像無聲的嘲笑。她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纖細、在寒冷中微微顫抖的手腕,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席卷了她。

  這就是她渴望的力量?這就是她羨慕的奔跑?像周夢燃那樣在陽光下自由奔跑,對她而言,竟是如此艱難、如此痛苦、甚至…如此可笑的一件事!指尖的創可貼在冰冷的空氣中似乎更加僵硬,提醒著她身體的脆弱和“不務正業”的代價。一股冰冷的絕望混合著自厭的情緒,沉甸甸地壓了下來。她放棄了,像一縷被晨風輕易吹散的嵐,無聲地、僵硬地挪回了冰冷的房間。那扇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清冷的晨光和那個短暫而狼狽的嘗試。

  與此同時,在彌漫著茶香和暖意的“云棲茶坊”閣樓小房間里,氣氛卻是另一種凝重。

  周夢燃盤腿坐在小書桌前,面前攤開著一本嶄新的數學練習冊。臺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紙頁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印刷體數字和符號,也照亮了她緊鎖的眉頭和一張苦大仇深的小臉。她手里緊緊攥著一支鉛筆,用力之大,指節都泛白了,染著茶色的指甲深深掐進了筆桿的軟木里。

  “這…這什么鬼畫符啊!”她煩躁地抓了抓本就亂糟糟的頭發,嘴里念念有詞,“小明有8個蘋果,小紅有5個…問小明比小紅多幾個?這還用問?掰手指頭都數出來了!多3個唄!可為什么非要寫什么 8 - 5 = 3?脫褲子放屁嘛!”她憤憤地在答案處用力寫下一個大大的“3”,筆跡幾乎要戳破紙背。

  然而,下一頁的題目立刻讓她傻了眼。

  “看圖列算式?這畫的什么玩意兒?一堆圈圈點點…”她湊近了看,小鼻子幾乎要貼到紙上,“哦,左邊5個圈,右邊3個叉叉…然后一個大括號…問一共多少個?”她掰著手指頭,“5個圈加3個叉叉…是8個!算式…算式…”她咬著鉛筆頭,眉頭擰成了疙瘩,“5 + 3 = 8?對!就這么寫!”

  她剛寫完,目光掃到下一題,臉色更難看了。“填空?__+ 4 = 9?這空里填啥?”她掰著手指頭,從1開始數:“1+4=5,2+4=6,3+4=7,4+4=8,5+4=9!啊!是5!”她如釋重負地填上“5”,感覺像打完了一場仗,后背都滲出了一層薄汗。

  可好景不長。再翻一頁,是“解決問題”。

  “小華第一天看了6頁書,第二天比第一天多看了2頁,第三天…第三天看的是前兩天看的總和…問三天一共看了多少頁?”周夢燃的眼睛開始發直。“第一天…6頁。第二天…比第一天多2頁…那就是6+2=8頁?第三天…前兩天總和…6+8=14頁?三天一共…6+8+14=…6+8是14,14+14是…是28頁?”她在草稿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數字,劃拉著,嘴里嘟囔著,“6…8…14…28…感覺好大啊…小華看書這么猛嗎?”

  她越算越沒底,煩躁地把鉛筆一扔,身體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椅子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仰頭看著天花板,上面有幾塊陳年的水漬,形狀像扭曲的怪獸。

  “煩死了!”她哀嚎一聲,用力揉著自己的臉,“這些數字,跟炒茶的火候一樣難搞!火大了糊,火小了不香!這數字也是,加多了減少了,全亂套!”她想起桔梗。那個總是安安靜靜坐在教室里,作業本干干凈凈,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每次數學小測名字都排在前面,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時,聲音雖然不大,但總能說出正確答案的桔梗。

  她下意識地攤開自己的手。手指圓潤有力,指尖和關節處染著洗不掉的深濃茶色,掌心甚至還有薄薄的繭子,那是常年幫母親篩茶、揉捻、甚至偶爾幫忙翻炒茶葉留下的印記。這雙手,可以精準地感知炒茶鍋的溫度,可以靈活地敲打出復雜多變的鼓點,可以抓住奔跑時瞬間的平衡…可為什么,一碰到這些印在紙上的、冰冷抽象的數字,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變得笨拙不堪?

  一股從未有過的沮喪感,混合著對桔梗那種“做題家”能力的隱隱羨慕(雖然她自己絕不承認是羨慕),沉甸甸地壓在了心頭。她看著練習冊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數字和被她畫得亂七八糟的草稿,再想想桔梗那干凈整潔、答案總是正確的作業本…一種“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行”的念頭,像討厭的小蟲子,悄悄爬進了她一向自信滿滿的心房。

  “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像只泄了氣的皮球,重新撿起鉛筆,認命般地趴回桌上,對著那本對她而言如同天書的練習冊,繼續與那些冰冷抽象的數字符號進行著艱難而痛苦的“搏斗”。鉛筆在紙上劃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迷茫。閣樓窗外,清晨的陽光艱難地穿透薄霧,卻驅不散她心頭那片為數學成績而升起的、沉甸甸的陰云。茶香依舊在空氣中浮動,卻再也無法給她帶來往日的輕松與歡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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