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跨著自行車，車輪碾過梧桐巷坑洼的青石板，停在林夏的攤位前。他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夕陽把他的影子投在桌上，恰好覆蓋住林夏正在打磨的鋁片。??

　　“這些……怎么賣？”他的聲音有點啞。

　　林夏攥緊了手里的鑷子：“蝴蝶五角一個，耳環三角。”她注意到他相機包的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截膠卷暗盒，金屬扣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陸遠沒還價，從褲兜里掏出一把硬幣，叮叮當當地倒進林夏面前的搪瓷盆里。“全要了。”他說，目光卻沒離開林夏的手——那只手正用鑷子夾起滾燙的鋁片，在冷水里一浸，發出“滋”的一聲輕響。

　　林夏愣住了。攤位上擺著七只鋁蝴蝶，三只紅絲線耳環，加起來三塊八毛錢。硬幣在搪瓷盆里堆成小山，她數了兩遍，才確認不是自己眼花。“你……買這么多做什么？”她忍不住問，這些蝴蝶歪歪扭扭，連她自己都覺得丑。

　　陸遠把鋁蝴蝶裝進一個舊信封，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送朋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覺得挺好，比商店里賣的塑料花有意思。”

　　他起身時，相機包帶子蹭到了桌上的玻璃罐，彩色絲線嘩啦一聲翻倒，碎玻璃片滾了一地。陸遠彎腰去撿，林夏也同時伸手，指尖碰到一片帶著棱角的玻璃，兩人的手在夕陽下短暫相觸。林夏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卻看見他手腕上有道淡紅色的疤痕，形狀像極了相機背帶的勒痕。

　　“小心劃傷。”陸遠把碎玻璃片堆在一起，又撿起一只掉在地上的鋁蝴蝶，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塵。“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自己瞎琢磨的。”林夏低頭收拾東西，心里卻突突直跳。她想起父親剛下崗時，家里斷了糧，她偷偷去廢品站賣廢鐵，看見有人用廢鋁熔成鍋，這才動了心思。只是沒想到，第一次擺攤就遇到這么奇怪的買主。

　　陸遠沒再追問，跨上自行車，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夕陽正落在他的鏡片上，反射出一片晃眼的光，林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目光像膠卷上的顯影液，慢慢在她心里暈開一道模糊的印記。